七月的雨是隔壁的穷邻居,三天两头地来串门。红花家里早就开始苦不堪言,可是又赶不走这位柔情似水的近邻。红花从千里迢迢之外的远方漂泊而来,迅速地在这片忽而贫瘠、忽而富饶的土地上生根发芽,建立起来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王国。红花家族每一粒种子都充满着朝气,它们互相争夺每一寸土地、每一缕阳光,内部的斗争让外部的敌人们有机可乘。红花从来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那些顽劣甚至有些野蛮的各种杂草才是土生土长的王者。它们在红花大军的压迫下纠集,发动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势。倒在精喹禾灵下的禾本科杂草在红花被那位穷邻居的折磨的间隙中重新焕发了生机;阔叶的灰灰菜、苋菜、龙葵等大型杂草乘机崛起,铺天盖地一般淹没了贫瘠土地上的红花军队;红花王国雇来的除草大军应对不暇,它们在和穷邻居的周旋之中渐渐丧失了最后的战机。
红花王国留在富饶土地上的军队尚且保留着一线生机。雨水也让它们的军队快速地成长,顶住了蚜虫一次又一次的侵略,在叶斑病的折磨下顽强地忍受着棉铃虫的偷袭和侵扰。这支外来的移民想要在这片土地上建立起真正的王国真的是不容易啊,它们挺拔着满负苦难的身躯,强忍着不甘的泪水,把全部的营养留给了植株顶部的花苞,留给了尚未成熟的种子。
月底的时候,李建设组织了最后一次红花地的集中除草。三大工长带着几十号人突击了两天,却只推进了三四十亩地。李建设失望了,牛大力无助地看着满是荒芜的红花地无奈地低下了头。工人们在半人多高的杂草丛中挽救着幸存的红花植株,却没有人对这片红花王国抱有希望。除草工作被新一轮的降水喊了暂停,连续三天的中雨给红花地带来了最为沉重的打击。
大雨还没结束的时候,彭吉急赤白脸地给请假回家的牛大力打电话:“牛大力,干啥呢?赶紧回来吧,你的红花地全完蛋了。”
牛大力生气地说:“红花地什么时候成我的啦?”
“嘿,急什么!红花真完了,赶紧回来吧。”
牛大力做了一天的火车从老家赶到了基地,天气刚刚放晴,湿漉漉的地面残留着一汪汪的小水坑,叶片上还挂着珍珠般的水滴,山沟里的小溪终于有了流水,清澈的碧水河变得污浊、河面填满了河床,滚滚的河水卷着浪花拍打着村头大桥的桥墩。李建设和彭吉、何勇、老张正在办公室坐着,牛大力换了工作服到办公室销假。
“李总,我回来了。红花地怎么啦?”
李建设还没开口,彭吉先说:“商仁老骗子的药把咱们的红花都给药死了,正准备找他算账呢。”
“你去地里看看,是不是发生了药害,得和老商那孙子打官司,”李建设似乎也认定了是商仁的药出了问题,他说:“取几株带叶片的植株,装进瓶子了,邮寄到省技术中心鉴定一下。”
“成,那我去看看。”
何勇不忍心大家在办公室歇着让人家牛大力一人去忙活,说道:“你刚回来歇会儿去吧,地里胶黏的,去啥啊?明天再去!”
“没事儿,早点看看放心。”
何勇扔过来一把皮卡的钥匙,说:“开车去吧。”
老张闲着没事儿,正想趁着机会练练车,说道:“走吧,我跟你一块儿去。”俩人到了红花地,那片富饶土地上顽强斗争着的红花植株一片枯黄,像是叶斑病彻底爆发洗掠了这片土地。牛大力拔了几颗植株,红花的根在雨水的浸泡下已经彻底腐烂了。牛大力的大脑飞速地闪回这几个月红花的生长情况,这片富饶而低洼的土地并不是红花最适宜的生长环境,早在叶斑病爆发之前其实红花已经饱受着根腐病的折磨,而叶斑病只是在红花植株体质虚弱的情况下趁机而入的贼寇。商仁并没有针对根腐病或者叶斑病提供相应的治疗性用药,他认为植株的叶斑病已经没有治疗的价值,根据他的判断按照当时根腐病或者叶斑病不足以导致红花绝收或者死亡。牛大力和商仁最初的判断出现了偏差,雨水不断的侵袭,红花又正好处于开花的关键时期。花苞吸收了植株大部分的营养,虚弱的红花再也无力对抗连续不断的天灾人祸。红花流泪了。
牛大力在泥泞的地里转来转去,老张站在地头儿的水泥路上说:“红花这下是完了,牛儿啊,准备怎么跟领导解释啊?”
牛大力自己正寻思着这一切是怎样发生的,听老张的话却觉得有几分刺耳,硬生生地回了句:“红花还没死呢。”
这场雨水来之前一个多星期,牛大力发现了红花地里第一个开放的花苞,花苞的顶端冒出了几根黄色花丝,几天后,红花开放的多了起来,牛大力提议组织工人开始采花。李建设说花开的数量太少,不值得采。牛大力发现了第二波棉铃虫开始爆发,上次买的商仁一遍杀虫的药由于草荒只打了一半,这会儿正好把剩下的一半药用完。第二次投药结束后,红花开放的数量越来越多,黄色的花丝变红、变得妖艳,又开始变黑、蔫死脱落。也正是这个时候,连续的雨水下了起来,绽放如火的花丝一下子蔫了下来,黏在圆圆鼓鼓的花苞上像脱落的眼睫毛。
牛大力仔细地看着那些枯死的植株,一部分植株顶部花苞四周的叶片尚且还有一丝生机,另外一部分植株生在在那些排涝良好的地块,虽然没有富饶土壤上的植株健壮粗大但是在水涝面前却显得更加健康顽强。牛大力判断还有可以采收一部分红花,不至于全军覆没。至于领导已经想当然地把罪过推到了商仁那边,牛大力觉得还是等化验结果出来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