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云的目光追随着叱咤风，看着它轻快地从另一侧超越了走在前边的那几匹马，这时他却有了意外的发现。他惊讶地注意到，矮霹雳的体内正在发生急剧的变化，它本来是一匹普通的马，但是在叱咤风经过它身边的时候，它体内时空子群的状态迅速异化，瞬间形成了澎湃的能量，甚至超过了它耀眼的经过者。兴许这是它们之间自他关联产生的瞬间。
伊云随之兴奋了起来，这正是他所需要的结果，以与众不同的确定性去博取最高的赔率，他在心里暗暗叫好，紧握了一下拳头。一个矩阵中的结晶体，在有序排列的若干矩阵中形成了它的若干个求商后形成的对称。他不仅理解了这一点，而且在叱咤风和矮霹雳的身上看到了这一点。
不需要再看什么了，他转过身来，拾级而上，走到了看台最上边的那一排售券窗口前。宽敞的过道上，摆着一排湖蓝色的单座椅子，自然地区分开经过的行人和购券者。他找了一个没有人排队的窗口，走了过去，没有注意身后的一个女人正在看着他。
黑洞洞的窗口等着他放钱进去。他掏出裤兜里的钱，除了留下几张备用之外，全都买了矮霹雳的马券。因为马券的数量太多，售券员多给了他一个大号的纸袋。
伊云离开窗口的时候，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喊，“嗨！帅哥！”他立即抓紧了手里的纸袋，慢慢地向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发现是那个刚才在观众席上倾听别人谈论叱咤风的女人，她身穿一件过膝的蓝色风衣，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隔着那排单座的椅子向他走过来。
“你在叫我吗？”伊云怀疑地问她。
“还能是其他人吗？”她长着一双玫瑰色的眼睛，站在他的对面说。
也许是次维时空的伊云所认识的人，他想，于是敷衍地说了一声“你好”，就向观众席旁的通道那边走了过去。
“这么快就想不起来了？”那个女人好像担心被甩到后边似的从椅子的另一侧小跑了几步跟了过来，在到达通道口之前走到了他的身边。
“对不起，我不记得我们认识，也许是由于我自己的特殊原因。”
他停下了脚步，没有进一步解释那是一个什么原因。
“没关系，”她说，“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次。很高兴见到你，我叫格里芬。”
“我叫——”还没有等他说出口，她晃着脑袋说，“伊云。”她的心里一定觉得这样很有趣。
伊云识趣地笑了一下。
“你买了哪匹马？”格里芬盯着他手里的纸袋问。
“矮霹雳。”
他们不约而同地向赛道的方向看去，矮霹雳还在那里转着圈。
格里芬收拢了笑容，转身向离她最近的售券窗口快步走去。正在伊云犹豫着是否要等她出来说再见的时候，她拿着买到的马券走了回来。
“你买了叱咤风？”伊云问她。
“为什么？”
“你们刚才不是还在谈论它的卓越吗？”
“不，我根本就没相信他们的话，”格里芬说，“我买了矮霹雳，我随你。”
伊云对她的表态感到吃惊。他不知道在她笑着离开他，回到那些人中间以后，是不是需要解释。
观众席上安静了下来。发令枪响，所有的赛马一齐从闸位冲了出来。蹄声骤起，在各种颜色的马腿上，肌肉强劲地鼓动着，好像在压缩着它们彼此之间的空气。全场随即爆发出一片欢呼。
十二匹赛马很快分成了前后两个集团，矮霹雳位于第一集团的末尾，叱咤风令人意外地跑在第二集团里，矮霹雳和它背上瘦小的骑师似乎并无足够的持久力，渐渐地被第一集团甩到了后面，在前后两个集团之间我行我素地跑着。
每一匹黑马都有它成为黑马的原因，伊云对自己颇为自信，他认为矮霹雳的优势即将体现出来。
在骑师的催促下，叱咤风开始发力，它轻松地冲出第二集团，向矮霹雳摇摆着的身体接近。那束翘起来的孤独的马尾出现在了它的眼前，叱咤风保持着高速从外侧超过了它。
也许是矮霹雳一直在等待着叱咤风。在这个座无虚席的观众席上，只有伊云才能真正看懂这匹其貌不扬的赛马的与众不同，当命运把它带到叱咤风身边的时候。
矮霹雳听到了叱咤风独特的蹄声和呼吸，看到它超越自己在前方出现，好像从梦游中汲取了神秘的力量，骤然奋蹄加速。两匹马你追我赶，引起看台上的一阵助威声。当然，其中绝大多数属于叱咤风。
它们旋即一起追到了领先集团的末尾。叱咤风潇洒地偏转马头，转到了马群的外侧，它依旧要从外道超越，虽然这个选择会在弯道处绕远很多，但这正是它显示力量的地方。
矮霹雳的策略看起来不同。虽然前边的赛马挤在一起，摩肩接踵，但它仍试图从内道超越。伊云相信它的实力。矮霹雳此时的机敏程度倍增，与它获取的力量同样，它能在箭一般冲刺的同时灵活地矫正冲刺的方向，捕获在缝隙中脱颖而出的机会。
不出伊云所料，矮霹雳终于在开合之间超越了前边所有堵住赛道的赛马。与此同时，叱咤风也凭借着卓越的速度，从外道甩开了除矮霹雳之外所有的竞争者。人们看到叱咤风和矮霹雳一高一矮并驾齐驱，转过弯道，进入冲刺的直道，两匹殊途同归的最强赛马，开始了最后的加速。
又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伊云强忍着痛苦，继续分辨着眼前两种混合的感知。矮霹雳体内的能量显然还在不断增强，看得出来，它多么想赢下旁边这个万人瞩目的对手。实际上，它也正在获得领先。
观众席上绝大多数的人没有想到这个结果，也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喊叫声中混入了刺耳的口哨声。伊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痛苦中的笑容，结果很快就见分晓了。
突然，矮霹雳在赛道上踉跄了一下，它的马蹄踩到了一个在上一圈还不明显的水洼里，泥浆四溅。伊云顿时感到揪心了起来，这是一处被维修工人忽略了的隐患。矮霹雳瞬间失去了身体的平衡，在摇摆中与追过来的叱咤风马头相蹭，戴着的橙色环形眼罩被一下子扯掉了。
这个意外的变故是决定性的，矮霹雳立即因为视野的剧变而惊恐了起来，它的前后腿绊在了一起，猛地摔倒在地，它的腿在空中猛蹬着，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未能如愿，它和它的骑师一起眼睁睁地看着叱咤风扬长而去。
全场沸腾了，欢呼声震耳欲聋，每个人都能看见叱咤风一马当先地冲过了终点。
矮霹雳的骑师从马背上挣脱了出来，从地上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向迎面跑过来的医生走去。矮霹雳倒在他身后的赛道上，大汗淋漓，浑身颤抖，眼睛里流露出深深的不舍。伊云痛苦地摇着头，他像周围那些失意的次维时空人那样，把纸袋里的马券迎风抛起，它们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其中的一张遮住了他的眼睛。他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只凭特殊的感知还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即使在他认为最自信的时刻。是痛苦不堪的头脑失去了仅存的判断力了吗？次维时空这个阴沉的世界简直处处与他作对。
实力并非胜因的全部，他无法预料所有的可能性。身上穿着的灰色工装看起来更加灰暗，几乎遮住了理智最后的光彩，他解开上衣所有的扣子，让自己做了一个不为人知的深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