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着调料包甩了甩,刚要撕开,郑敬淏就见一只手自然地接过去,倒进纸杯里面。
他回头看了一眼收银台方向的便利店店员,压低嗓门说:“呀……你说请我吃拉面,结果就是这么请?没有味道的拉面谁会喜欢?!”
“不愿意吃就算了。”任宋演又伸手准备拿走郑敬淏身前那桶只剩下蔬菜包的碗面,“正好,省得我被秀荣唠叨。”
郑敬淏连忙护住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垃圾食品”,瞪眼看了任宋演一阵说:“一半,至少给我留一半调料吧?呀,偶尔吃一次不会死的!韩国每年平均一个人要吃掉八十包拉面呢!”
“将就吃吧。你喝了那么多参鸡汤,现在也该熟悉这种‘健康’的味道了。”任宋演完全不为所动,抓起旁边的水壶将热水注入杯中。
又兑了点凉水,他才把一次性纸杯凑到嘴前,呷一口后拧起眉头:“你们平时是怎么用这种东西解酒(注1)的?”
郑敬淏显然不想搭理他,接过水壶倒水,用叉子别住铝箔盖后才侧过头来,余光不断瞟着某人说:“你家有很多空房对吧……能不能让我借住几天?我现在都不敢回家了。”
“怎么,现在头脑清醒了,知道害怕了?”
“嗯……”
郑敬淏也不在他面前遮掩,烦恼地小声说:“我太了解秀荣了。你别看她现在还请你来帮忙当说客,等事情结束,她就会开始算总账了。”
“那你也应该老实承担着。”任宋演直接倒掉了那杯调料水,“毕竟仅从这件事来看,确实是你做错了。”
他瞅了瞅郑敬淏,毫不留情地说:“我家没有你住的房间,吃完就赶紧回去吧。”
“呀,别人就算了,你也好意思说这种话?你当我不知道吗,包括我家秀荣在内,李社长她们一群人在你那里都有一间专属的客房。有时候想想,你这家伙真的很奇怪。”
郑敬淏掀开碗面的盖子,一边吹着面条,一边皱眉说:“也就是我和你先认识,换成别人,你试试看,谁会愿意自己的女朋友或者妻子有像你这样的男性好友?”
“看来你也听说孝渊的事情了?”站在他身旁的任宋演尝着便利店里的小吃,随口就点破了一句。
郑敬淏仿佛被烫到舌头,将一口面吐回桶里后,转头看向任宋演,他起初应该是想糊弄过去,但张张嘴还是无奈地承认:“嗯……我是听说了一些。”
他对任宋演正色起来:“类似的情况恐怕不会只发生一次。你说你身边异性朋友这么多,虽然现在只有两对,但再过几年呢?”
“你少操心别人的事。还有,孝渊和她丈夫的事情其实和我无关,只是你们这么想而已。套用金俊完的一句话,你们这群人真是老土(注2)。”
“呀,这可和观念老不老土无关。我爸最早听说你名字的时候,以为你是女生(注3)才没多想,我当时都不好意思解释。长得帅又有钱,相互间还认识了十几年,任谁看这种异性关系,不是你们之间有什么,就是你有什么嘛。”
“所以,你究竟想说什么?”
郑敬淏翻了下白眼,摇摇头说:“算了……我们吃完再去第三摊吧,练歌房(注4)怎么样?”他用不容反驳的语气提议着。
“你差不多得了。”任宋演偏头瞧着他,“我先说好,我绝对不会去。”
……
“♪从看见你的第一眼起,
“♪我就知道爱情要开始了。”
练歌房的包间里,郑敬淏站在大屏幕前放声歌唱,任宋演则抱手坐在后面的沙发上,一脸的不耐之色。
带着时代感的电子音乐在较为狭小的空间中震动回响。
“♪你就这样离开,
“♪我没能抓住你。
“♪虽然知道你还会回来,
“♪但是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人,
“♪即使不想也必须要分开……”
唱着唱着,非常入情的郑敬淏忽然像是注意到了任宋演的表情,拿起桌上的另一支话筒就递过去,使着眼色。
在包间五光十色的照明效果中,任宋演不说话地看着他,郑敬淏也夷然自若地继续唱。
“♪应该还记住吧,
“♪你跟我说过的话?
“♪我名字是罗密欧
“♪而你是朱丽叶,
“♪但是现在我们……”
没等下一句的高音出来,任宋演就拿起桌上平板一样的总遥控器,对着那边的大屏幕操控了一下。
顿时,一切的声音戛然而止。
“哎……呀,你真的很无趣。”
郑敬淏甩甩麦克风的线,带起嗡鸣的回音,不满的话语也通过房内的音响洪亮地回荡开来。
“我当初究竟是怎么跟你亲近起来的?”
尽管口头上埋怨,但他也没要求任宋演再把伴奏打开,索性就坐下休息。
“啊,我想起来了。我们上第一堂对练课的时候,其他人都懂得看教练官眼色,只有你这家伙,真的把我揍了一顿……”
郑敬淏说着,便臭着脸看向了身侧。
原本也没好脸色的任宋演被他这么一看倒是有了几分莞然的笑意,叹口气说:“老实回家吧。你要是想打着和我出去玩的旗号彻夜不归,只会让秀荣更生气。”
他对郑敬淏展示了下手机上刚收到的几条崔秀荣发过来的消息:“到时候,我这个无辜的人可能还要受到你的牵连。”
“宋演呐,我们是至亲对吧?”
“不是。”
“既然是至亲,这点忙你都不肯帮吗?”
郑敬淏压根不听他的回答,同样抱起手向后靠在练歌房包间的沙发上,闭上眼睛轻声说:“你也让我平复平复吧……我以前真是想都想不到,我和秀荣会是以这种方式步入婚姻殿堂的。”
任宋演的眉头皱了皱,却也没再作声,选择陪在郑敬淏边上。
两个大男人就这样沐浴着包间里的那些炫目光效,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像在充当着沉默的雕塑。
过了一会儿,郑敬淏才睁开双眼,突然好奇似的问:“我听秀荣说,李社长想要组个乐队?她不会是看电视剧得到的灵感吧?”
“只是一时兴起,胡闹而已。”
“我听秀荣转述的情况可不像是随便玩玩啊。要不然加我一个怎么样?我对组乐队也挺有兴趣的。”
“滚蛋。”
“哇,真的很让人伤心……”
郑敬淏还想再说就见任宋演不理睬地低头看起手机。他无声地嘀咕两句,紧接着伸长脖子,结果当场“嗯?”了一声。
画质相当清晰的监控画面正在实时显示任宋演家客厅的情况,只见一道纤瘦的身影端正地坐着,似乎在一板一眼地和谁对话。
“这就是那个谁来着……‘允儿’?”郑敬淏很快想起什么。
“嗯。”任宋演有点走神地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
“我听说是本来在地方生活,前些天才来了首尔。东国大对吧?那就是我爸后辈(注5)了。”郑敬淏感兴趣地说,“不过,之前秀荣不是讲,你说对方家里有变故,回去故乡了吗?”
“变故解决了,以后大概要定居在我们这边了。”任宋演一语双关地说。
郑敬淏的眼睛往他身上扫了扫,接着问:“那现在人是暂时借住在你家?”
“也许以后会长期住在我家。”
郑敬淏大感诧异:“什么?再怎么说也是,你们俩,同居吗?还有,我前面那么恳求你都不愿意,对方究竟是怎么来头啊,居然能让你这个吝啬鬼开放自己的家门?”
任宋演不应他这话,又看了会儿手机就学着郑敬淏前面那副答非所问的样子,嘴里冷不丁地说:“敬淏,你觉得观察一个人需要多久的时间?”
“你忽然间说什么呢……”郑敬淏瞧着任宋演,“你要观察谁?这孩子吗?”
“如果你的生活中出现了一个人,需要你去接纳她,看起来是很善良,实际接触了几天感觉也是如此,但毕竟她的来历……很奇怪,又不像其他朋友一样和你认识那么多年。你觉得我应该怎么验证她是不是表里如一?或者说,你觉得我应该观察她多久才能放心?一周?一个月?还是说一年?”
任宋演这问题里所指的人是谁昭然若揭,郑敬淏看看手机上林允儿远观也依稀美好的面容,却好像产生了某种误会。
他直勾勾地盯着任宋演,嘴里呢喃:“你这个疯东西……不会吧?”
“嗯?”莫名其妙遭骂的任宋演奇怪地扭头看郑敬淏。
然而转眼间,对方就像是联想到了另外的事情,神色一振,嘴角控制不住地翘起。
“你个疯子,又在笑什么?”任宋演看着他的眼神越发难以理解。
“咳,没什么。”郑敬淏侧过身来,一本正经地拍着任宋演的肩膀,“我的意思是说,做得好。哎哟,我们宋演,终于让人放心了。”
……
“你、不对,您究竟在说什么啊?”
“如您所说,您先是按下了门铃,作家才会给您开门。据我的系统记录来看,整个过程的顺序也是如此。那么,如果您的世界不愿意让您离开,为什么它还是传达了您的到访呢?”
“我说了,那也可能是因为作家他家所在的位置很特殊啊!说不定是什么时空节点之类的!”
林允儿合掌一拍:“对了!我最早穿越过来的时候,不也是在这栋房子里吗?”
“那么按照您的逻辑,并不是您具备了什么特殊之处,换成其他人也可以通过相同的方式穿越?”智能管家的声音始终平和。
林允儿一时无言以对,她嗫嚅着说:“那应该也不是像蝴蝶小姐你刚才说的那样……是因为我在作家心里的位置特别……”
“我只是说,您是作家他认可的客人而已。”智能管家的话里透出了浅浅的疑惑。
林允儿一怔,耳根子顿时好像更红了。
“啊,啊……原来你在说这个啊……我主要是觉得,如果仅仅是因为这样的话,事情会不会也太简单了?那只要我跟作家说一声,我的家人还有朋友不就都能来到现实了?”
没成想,智能管家貌似是被问住,过了一会儿才迟疑地说:“所以是因为您在作家心里位置特别吗?”
“啊真是!”少女实在忍不住脸红大叫,她既好气又有些好笑地扬起脸来望着自己对面的摄像头说,“你就不要再提这话了行不行!”
“好的……我明白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允儿总觉得那中性的嗓音里隐隐带上了笑意,“那么我们再复盘一遍您回来之前的动线吧。”
林允儿可爱地长唉了一声,撇着眉毛说:“还回忆吗?我都回忆好几遍了。”
“请您谅解,这是作家出门之前交代的任务。”这个时候,蝴蝶的回答方式就比较死板了。
林允儿只好金鱼似的鼓起嘴巴,突然间又眨了眨眼睛。
“说起来,我当时在那个书店里,看到了《美女与野兽》的书,心里还犹豫过要不要买呢,但只是想了一下。”
“《美女与野兽》?”
“嗯,就是剧本里面,尹作家提到的那个。作家不是说要找两次穿越的共同点吗?”
林允儿说到这里又想起一个问题,回头看了看极其宽敞却也很幽静空旷的偌大房屋。
“作家他是不是很喜欢《美女与野兽》?连自己住的地方都命名为了‘城堡’。”
她的口吻其实带着疑惑,因为任宋演可完全不像如此有“少女心”的人。
“‘城堡’的名字并非出自作家,而是出自尹女士。”智能管家纠正着说。
林允儿马上昂起脸来问:“尹女士?”
“尹女士是这处寓所的原主人。”智能管家为她释疑。
林允儿一脸了然,随即喃喃自语:“难怪……是亲人吗?所以作家的笔名才会叫‘尹砚’?”
她想再问一问任宋演的家庭情况,但又考虑到她趁着本人不在的时候探究似乎不太好,最终只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