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世臻进门后打量了一下屋子,装模作样的点点头,说:“嗯,我们阿纾的品味真是不俗,添置的新家具和房子整体风格很配。”
我从洗手间里探出头来,笑骂道:“你个油嘴滑舌的,我什么时候添置新家具了?你不是年前才刚来过一次吗?”
叶世臻驾轻就熟地到衣柜里找到了自己的睡衣,一边分神用他精湛的演技念台词、装无辜,“你茶几上的花瓶不是新买的吗?颜色和客厅的整体风格十分相配。”
我嘴角不自觉翘起,刚才的不愉快全都烟消云散。
去他的程誉恒,去他的周思静,我自己的生活一帆风顺、并无阴霾就够了,至于其他人的事,我只能力所能及,求一安心而已。
我才洗干净手从洗手间出来,那头已经舒舒服服的窝在沙发上看起了节目,听到我出来的声音,视线仍定在电视屏幕上,却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过来坐。”
我探头过去看他正在看的节目,没想到正是他之前演的一部文艺片,气笑道:“你怎么这么自恋,还带看自己作品的?”
叶世臻终于转过头来,一本正经:“阿纾有所不知,我当时学表演的时候,我的老师告诉我,演员一定要反复揣摩自己演过的角色,找出不足才能进步。”
我恍然大悟般的点点头,“我们叶世臻可真是个好演员。”
叶世臻自己也绷不住笑了,“嗯,我也这么觉得。”
我大笑起来,转身走进厨房,“你慢慢欣赏吧,我给你洗点水果。”
他走过来,整个人环住我,我俩的身高差让他正好能把下巴放在我的头顶,舒服而不需互相迁就。
我俩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不动,约莫五分钟后,头顶才逸出一声低低的叹息:“还是在家里惬意。”
我怔了怔,想起前几天在片场看到的他,虽然上了妆,还是难掩疲态;如今虽然素面朝天,却到底神采奕奕。
我不免心疼,略略站直了让他靠的更舒服些,“拍摄很累吗?”
他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有点。不过也正常,拍摄哪有不累的呢。”
我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把手在冷水里搅了又搅。其实他本就成长在富商家庭,如今挣的钱足够支撑他略显奢侈的花费,太累的话,也没有必要再这样撑下去。再不济也还有我。
但这些话我怎么能够说出口呢?这是他的事业他的选择,况且我的出发点也并不全是为了他着想,我也有我的私心。
于是思绪兜兜转转,滑到嘴边也不过是无声的叹息。
他忽然晃晃我,“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我回神,才发现手浸在冷水里太久已经麻了,忙把手拿出来甩一甩,摇头道:“没什么事,一时想住了。”
我突然想起来什么,回身仰头看他,“这次是什么事啊,难得给你们放假。听你说投资方出问题了,是什么事啊?”
他也是满脸困惑,“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听方姐说是投资方临时要追加投资额,交换条件是塞进来一个女二号。”
其实这种关系户在圈子里也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但拍摄已经开始之后再临时加一个女二号这样戏份多且重要的角色,对整个剧组的工作人员和演员都是麻烦事,尤其是编剧,估计现在正在崩溃赶稿。
我咋舌,“这关系户后台真大,临时改剧本塞角色啊。”
叶世臻点点头,叹气道:“这个圈子就是这样。”
我伸臂环住他的腰,仰头脸对脸地跟他说话:“万一这个关系户不会演戏,那你可惨了。”
他微微一笑,也伸手环住我,轻轻往前一带,我俩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
我不知怎么忽然觉得有点燥热,忙往后仰了仰,他却固执地不肯让我动。
他笑意颇深,“我还得感谢这关系户,没她我怎么能现在这么自在的跟你在家说话?”
他眼眸清澈如盈盈泉水,黑白分明,明晰得能映出我自己的脸,层层交叠,清冷乍寒;睫毛根根挺立,愈发显出他眼眸的深幽来。
我突然情不自禁,伸手捧住他的脸,踮起脚,在他眼皮上轻轻、柔柔、缓缓地印上一吻。
他有一瞬间的怔忡和手足无措,我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不由玩心乍起,嘴唇离开眼皮,缓缓下移,到鼻尖,到人中。
到唇。
他的嘴唇略微有些干燥,很暖,带着他常抹的润唇膏的清苦香气,是我喜欢的他的味道。
刚开始是唇碰唇的亲吻,他后背有些僵直,被我捧着脸吻住的时候还有些错愕。半秒钟之后,他忽然一反常态,很大力地把我箍在怀里,反守为攻,用唇齿撬开我的,清苦横冲直撞,一簇一簇的战栗感涌上。
我被他吻得有点窒息,他的脸骤然模糊起来,眼前起了一层茫茫雾气,我与他各自是谁,在哪里,是什么时间仿佛都被遗忘。
我懵然,被他带着步步后退,后腰抵上操作台,却没有想象中的冷硬,是被他的手及时垫住了。
然而我无暇顾及那么多,他的唇一点点往下,滑过下巴,滑过脖颈,在锁骨间辗转。
他突然用力托住我,把我一下子举上操作台;当我衬衫的纽扣被一粒粒解开时,我脑中忽然浮现出前几天他在片场与肖霁寒的那场吻戏,几乎是天灵盖被揭开后灌进去一桶冰水一样的感觉,我忽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猛地推开他。
他踉跄着退了两步,愕然看着我。
他那样的眼神让我眼底一下子涌上些温热,我跳下操作台,拉住他的手,小声道:“对不起……我刚想起来我有点不方便……”
我扯了个谎,他的神情比刚才缓和了些,讷讷道:“对不起,是我有点心急。我……”
他一下子抱住我,在我耳边轻声道:“阿纾,我们结婚吧。”
我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句话来,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紧紧搂着我不松手,一字一句重复:“我们结婚吧。”
大脑有几秒钟的空白,我愣了愣,推开他问:“你真的要结婚?你的事业怎么办?你的经纪公司会同意吗?”
他捧起我的脸,认真盯着我看,“不,只有你。”
“什么?”
他望着我略带困惑的表情,脸上没了素日里清清淡淡的微笑,一双眸子黑的吓人,“事业也好经纪公司也好,我如果不愿意,没人能把我怎么样。阿纾,我只在乎你怎么想你怎么看,你——”
他顿了顿,“想不想和我结婚。”
我被他问愣住了。
因为被他捧着脸,我目光中仅剩的存在就是他的眼眸,一望到底的清澈,也是一眼望不到底的幽深;摄人心魄的热烈,也有令人手足无措的冷矜。
他一向是多面的,他本就是天生的演员。
而这样的他,就是我要托付一生的人吗?我喜欢的,究竟是他这样一副好皮囊,还是他内在更珍贵一些的东西?容貌与性格,我该怎么分割开来呢?既然无法分割,我又该怎么判断这份感情有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我哑然,想起除夕那晚大哥对我说的那些话。辞旧迎新的焰火在头顶炸开的刹那,心头希冀的那句话,本来就应当是“我们结婚吧”。当时那样坚定的我,现在脑中的千头万绪又是从何而来?
的确,阻碍重重我是知道的,但毕竟事在人为。职业也好,事业也好,假戏真做的风险也好,都不足以阻挡我。
心里有什么东西慢慢地落了下来,我伸手握住他的手,慢慢地把他的手放在我的腰上,自己伸手搂住他,把头埋在他胸前蹭了蹭。
“好。”我闷声道。
他愣住,声音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阿纾,你说什么?”
我抬起头,大力点了点头,“好。我们结婚。等你拍完这部戏,我们就结。”
面对我这样的态度,他反倒不知该做何反应,凝视我半晌,突然一下子伸臂把我举起来转圈儿,我先是怔了一秒,然后忍不住大笑,他也一边转圈一边和我一起笑。他笑得眉眼弯弯,把我的睡裙转出了漂亮的弧度。
我低头亲亲他的眉心,由着他像孩子一样闹,“不累吗?还不放我下来。”
他不转了,却没有放我下来的意思,只是仰头对着我笑,一下一下地轻轻把我抛起来又接住。幸好我家挑顶高,他这样做也并不会磕到哪里。
我被他弄得边叫边笑,直喘不过气来,忙捶捶他肩膀:“嗳,快别闹了,放我下来。”
他终于放下我,手却不肯松,把我脚不沾地的打横抱起来,轻轻放在沙发上,自己也坐在我边上搂着我,让我舒舒服服地靠在他肩上。
我忍不住打击他,“这么高兴啊,这还只是个开始。”
他兴致没有丝毫低落的迹象,“怎么说?”
我掰着手指头算,“你要说服我父母、你父母、我哥哥、你的老板、你的经纪人……这还只是前期准备,还有婚礼的各种事宜,要不要请媒体啊,要不要请圈里的朋友啊,什么时候公开啊,结婚前公开还是结婚后公开啊,我的身份要不要曝光啊……这些都够你头疼的了。”
眼看着他露出懊恼神色,我吐了吐舌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他刮了刮我的鼻尖,“不怕。你啊,是我计划中最难攻克的一部分。攻下了你,其他的都不过是小事情。”
我这才发现他眼中满是笑意,刚才的懊恼明明就是演出来的,恶狠狠地掐了掐他的脸颊,“好啊你,你就是算准了我会答应你是不是?我要是不答应,你可怎么办啊?”
“你会吗?”他反问我。
“你猜我会吗?”我把问题重新抛还给他。
他转过头来,亲亲我的头发,半晌才道:“我不知道。其实我原本……今天来就是想求婚的。你不答应的话,大不了过几天再求一次。”
我伸出手,在他脸上轻轻描画,指尖一一划过他的额头、眉骨、眼睛、鼻梁、脸颊、嘴角,一边轻声道:“不会的。你对自己就这么没信心吗?你什么时候求婚,求多少次婚,结果都是一样的。”
“会吗?”他慢慢开口,“你对我,会一直一样吗?”
我下意识点头,“会。我不敢保证,但我会尽我所能。”
我忽然反应过来,用头顶蹭他的脖颈,“不对吧,别人都是女生向男生要承诺,怎么到我这里就反过来了?我可不干,刚才的话当我没说。”
他失笑,“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可不许反悔的。”
“我偏要反悔呢?”
话音未落,他突然坐起来伸手挠我怕痒的位置,我猝不及防,等到反应过来已经笑得软在了沙发上,忙连连告饶,“我错了,嗳你别闹了……我不反悔,不反悔……嗳,别闹了,我不反悔了!太痒了,叶世臻!”
他停手时,我俩都累的气喘吁吁,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互相看,又同时绷不住咯咯笑起来。明明没什么好笑的,可就是压不住上翘的嘴角。
我现在愿意和他做一对庸俗的情侣,以后做一对庸俗的夫妻。
我和他仰面躺在沙发上,他伸手指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说:“等我们搬了新房子之后,也装一盏同样的吊灯吧。”
我诧异,“怎么,你还要买新房?你我都有房子,装修也不差,怎么还要搬?”
“怎么,你不愿意吗?”
我迟疑一下,“也不是不愿意,只是觉得你拍戏挣钱辛苦,没必要这么浪费。你愿意的话,从你现在的房子里挑一套重新装修也是一样的。”
他过来抓我的手,放在手心里握了握,“好,听你的。你高兴的话,怎么样都行。”
他补充说:“其实婚后,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减少工作量,多在家陪你,多带你出去玩玩。”
可他不知道的是,我其实一直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很多类似的事我不愿现在去想,事业也好感情也罢,都是这个道理。
我想一想,又想一想,半晌才道:“你现如今正是上升期,放手去拍你想拍的,做你想做的,我不想成为你的负累。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会支持。你我都还年轻,各自有各自的事业,不必急在这一时,你明白吗?”
心里却到底有一丝怅然,我这样说,他是明白的,可我自己明白吗?
他怔忡凝视我片刻,忽然凑过来亲了我一口,“我真是赚大了,居然娶到了这么一个善解人意的好老婆。”
我被他逗笑了,“惯会油嘴滑舌的,从剧本里学了不少泡妞技巧吧。”
“我可都是发自本心,从来不骗你。”
……
那天晚上我们仰面躺在沙发上、地板上,聊了许多许多的话,从前的事、现在的事、以后的事;甚至什么话都不讲,只是手拉手躺在那里,侧头看着对方傻笑。
这些事别人做,我必定会觉得傻气,可换到自己身上,就觉得剩下的除了甜蜜再无其他。
就是这样吧,他是我要托付终身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