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
“啪!啪!”夜空陡然炸开漫天金雨!赤金、靛蓝、流银、翠绿…无数光华怒放!
焰火照亮了仰望的脸庞。
男人粗糙的手指,小心地抚过吕文倩和吕天明被映亮的发顶:“今日你俩生辰,可好看?”
“嗯!”两张小脸用力点着。
“爹…”吕天明试探轻唤。
男人身体剧震!一把抄起吕天明!“说什么?再唤一声!”
“爹爹——!”两个孩子齐声清亮地喊道。
“哎!”浑厚应和震得男人胸膛嗡鸣!他将两小死死箍进怀里!滚烫的泪水无声滑落。
“爹,天明求您一事?”窝在父亲滚烫宽厚的怀抱里,感受着那份迟来的、令人心安的温度,吕天明仰起小脸,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焰火的余烬在夜空中明明灭灭,映照着他认真的神情。
吕天眾低头看着怀中幼子,那清澈眼眸中的郑重让他心头发软,不假思索地应道:“百件亦依!”声音浑厚,带着劫后余生的宠溺与不容置疑的承诺。
“教大哥习武可好?”吕天明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忽视的恳求。
角落里的吕天霸,原本望着夜空绚烂余烬出神的灼灼目光,倏地钉向吕天眾!那眼神,如同即将渴死的旅人看到了绿洲!里面燃烧的渴望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
吕天眾眉峰骤然拧成铁索,如同坚硬的磐石。他扫了一眼吕天霸那毫不掩饰的急切,低沉的声音带着山岳般的压力:“那小子不认爹,何时认了,何时再教。”这句话如同冰冷的闸门,瞬间斩断了吕天霸眼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
吕天霸眼底那灼烫的光焰,倏然熄灭!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他猛地扭过头,不再看父亲,只是死死盯着地面一块被焰火映得发红的碎石,拳头在身侧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屈辱、愤怒、不甘……种种情绪在他胸膛里翻江倒海。
“爹爹方才还说百件都应!”吕天明急挣怀抱,小脸上满是焦急和不解,“天明别无所求!只盼大哥习得神功!”他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激动。若论懂吕天霸,吕天明自认第二,世间怕唯吕文倩可居第一……
大哥嗜武如狂,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执念。五岁就敢偷扒武馆墙头,冻出三日高烧也痴心不改。老伯不通武艺,家徒四壁,更供不起他拜师入门。得知生父竟是武林至尊,吕天霸心底曾涌滔天狂澜!梦想着有朝一日,登顶武道绝巅!这份梦想,被残酷的现实碾得粉碎,却也从未真正熄灭。
吕天明深知,习得真传,是吕天霸最深的渴望,也是他守护弟妹、洗刷屈辱的唯一途径!纵使大哥不悦,他也要认下这爹!定要他为大哥求来真传!死也要!
吕天霸性倔如铁,言出必践。要这顽石低头喊爹方传武?难于登天摘星!
“爹爹食言!”吕天明直视父亲,眼中决绝如刀,稚音含霜带怒,竟带上了质问的口吻。
吕天眾怔住!浓眉下的虎目圆睁,未料素来沉静的幼子敢如此硬呛顶撞!一股威严受到挑衅的怒意刚要升腾,却对上吕天明那双清澈又无比执拗的眼睛,那里面没有畏惧,只有为了大哥不顾一切的决绝。这份兄弟情谊,像一根细针,刺破了他身为盟主的威严外壳,触及了心底的柔软。
“这般顶撞老子还能喘气的,你小子独一份!”吕天眾声音低沉如闷雷,带着又好气又好笑的复杂情绪,“换作旁人,这话便是催命符!”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吕天明倔强的脸庞,又掠过远处吕天霸僵硬的背影,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终究是亏欠至深的骨血。虎毒…不食子。”那份沉重的愧疚感,压过了瞬间的恼怒。
“爹爹,大丈夫一诺千金!”吕文倩见气氛缓和,立刻机灵地摇着父亲手臂,声音软糯却透着坚定。
吕天眾颔首,粗粝的大掌带着笨拙的温柔揉了揉吕文倩的发顶:“阿倩言之有理。好,明日便传他!”声音斩钉截铁,不再犹豫。
“爹爹…”吕天明眼见转机,心头巨石落地。他垂下头,蹭回父亲宽厚的袍袖边,脸颊贴在粗布上,感受着那份坚实,终是露了小儿情态…依赖与撒娇。
“还算你识相!”吕天眾腹诽,看着幼子依偎的姿态,眼中暖意更深。
吕天霸理应狂喜,却死死压住唇角上扬的弧度,只在袖底用尽全力攥紧了兴奋微颤的拳头。他仍在与自己的尊严、与那如山般沉重的怨气角力…一声“爹”,重若千钧。
深夜,木屋鼾声细密均匀。
吕天眾拥着两小蜷卧土炕,温暖的气息笼罩着他们。
门槛处,吕天霸抱臂独坐,如同守夜的孤狼。他望着漫天星斗如豆,璀璨的星河在他眼中倒映,却映不亮他心底的挣扎。直至东方既白,晨曦微露。
晨曦刺破林梢,将薄雾染成金色。
“天明,来。”吕天眾负手立于院中,身形在晨光下拉得很长。他气息沉凝,渊渟岳峙,与昨夜拥子而眠的慈父判若两人。
“爹不是先教大哥?”吕天明揉着惺忪睡眼,疑惑道。
“爹先探你根骨。想学什么?”吕天眾转过身,目光温和却带着审视,仿佛要将他看透。
“嗯…”吕天明托腮仰头,清澈的眼眸映着朝阳,“爹爹全会?”他带着孩童的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崇敬。
“自然!万般武学,皆在此处。”吕天眾指指自己心口,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匹的自信,那是属于武道巅峰者的气度,“拳掌刀剑,身法步罡,内功外家,乃至奇门异术…天下武功,殊途同归,道尽在心。”
“天明喜画…‘神笔诀’可好?”吕天明眼中闪着光,想象着以笔为兵,墨化万物的神奇。
“神…神笔诀?”吕天眾浓眉瞬间打结,如同听见了最荒谬的呓语,“此乃传说中画圣一脉的秘法,早已失传数百年!纵有残篇,亦需以深厚画技入道,引天地灵韵入墨,非寻常武学!爹不通此道。”他断然摇头,随即看到吕天明眼中闪过的失望,语气稍缓:“此路过于缥缈。说说,你心中所想为何?”
见父迟疑,吕天明乖顺道:“爹说天明适合什么?”眼神清澈,带着全然的信任。
吕天眾盘膝坐于微凉的黄土地面,身姿如同与大地融为一体:“随爹坐定,闭目。心神守一,呼吸绵长。”声音带着奇异的韵律,引导着吕天明。
吕天明依言,在父亲对面盘膝坐下,努力摒弃杂念。
吕天眾指尖蕴起温润的金芒,如同晨曦凝聚于一点。他轻轻点住吕天明眉心!一股暖流如同涓涓细流,带着磅礴的生命气息,顺印堂而下,游走百骸奇经八脉!那暖流所过之处,仿佛春风化雪,浸润着每一寸筋骨,探查着最细微的潜能。吕天明的身体在暖流中微微发光,毛孔舒张,仿佛在贪婪地吸收着这份来自父亲的力量。
良久,吕天眾收功。指尖金芒内敛,他睁开眼,目光中带着了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如何,爹?”吕天明睁开眼,感觉浑身暖洋洋,说不出的舒畅。
“你根骨随你娘亲,”吕天眾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追忆,“至阴至柔,清透如冰,澄澈若水。”他顿了顿,看着吕天明,“难承我吕门霸道刚烈的‘天元罡气’。此功如烈火熔金,需阳刚雄浑之体,强行修炼,只会灼伤经脉,事倍功半,甚至……伤及本源。”
吕天明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随即被好奇取代。
“‘自然诀’融天地灵气,‘唤灵诀’化念为形,”吕天眾继续道,目光深邃如星空,“二法与你契合天成,学否?”他详细解释:
“‘自然诀’者,玄妙非常。非是霸道掠夺,而是感知天地周流不息的浩瀚灵力,引其如涓涓细流汇入己身丹田气海,再如臂使指,将其调动、融合,化为己用。可攻——如引九天寒冰,冻彻骨髓;可守——若召大地为盾,坚不可摧;亦可辅——泽被苍生,疗伤愈体。此诀包罗万象,道途万千,其潜力,直如九天星河,无穷无尽。”
“而那‘唤灵诀’,则是以自身念力为引,将体内淬炼精纯的灵力外放,随心所欲化形凝物。或为神兵利器,锋芒毕露;或为凶猛战兽,披坚执锐以战。它与自然诀,一内引天地万灵,一外显自身本源,若能相辅相成,威能必当暴涨,奥妙无穷。”吕天眾看着吕天明眼中越来越亮的光芒,“此二法,方是你通天坦途!”
提及赵汐,吕天明心头酸刺漫涨。娘亲…他们从未敢问。那模糊的温暖身影,只存在于老伯零星的讲述和梦境碎片中。
“爹…再想想?”吕天眾见其沉默,误以为其不喜或犹豫。
“学!”吕天明咽下喉头涩意,重重点头,眼中再无迷茫,只有坚定!娘亲的路,或许便是他的路!
吕天眾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声沉如钟,“爹为你先通奇经。”吕天眾面色肃然,再次凝聚指力。这一次,不再是温和的探查,而是引导!金针般凝练的灵力在吕天明脉络间穿梭、开拓!不再是暖流,而是带着一丝灼热与刺痛的洪流!
剧痛与酥麻交织!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在经脉里穿刺,又似滚烫的烙铁在穴窍上灼烧!吕天明额头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浸透单衣,小小的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牙关紧咬,却倔强地不发一声。
吕天眾额角亦渗细汗,精神高度集中,稳如山岳。他的灵力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小心翼翼地引导、冲刷、贯通着那些淤塞或狭窄的经络节点。
终于,那股霸道又精准的力量引导着天地间丝丝缕缕的冰凉灵气,归入丹田气海,形成一个微小的、缓缓旋转的气旋。
吕天眾长舒一口气,收回手指。他回屋拿出一本纸张泛黄、边缘磨损的古册,拍在少年手里。封面上是古朴苍劲的《自然诀》三字,另一本则是线条诡异的《唤灵决》。
“秘籍不适合我教,得你自己悟。”吕天眾看着吕天明,眼中是信任与期许,“为师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武道一途,悟性比苦练更重要。”
吕天明翻开《自然诀》,细看良久。那上面的文字艰涩,图形玄奥,但他心有所感,竟隐隐觉得那些线条轨迹与体内刚刚开辟的路径隐隐呼应。他合上秘籍,朝父亲坚定点头,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
“好了,你试试凝神感应周天灵气。”吕天眾示意吕天明再次闭目入定。
吕天明依言闭目,沉心静气。初时,只觉清风拂体,带来丝丝凉意。渐渐地,周遭的世界在他感知中变得不同。他“看”到了空气中流淌的、五颜六色的光点——赤红如焰,翠绿如叶,湛蓝似水,土黄沉稳,还有丝丝缕缕银白清冷的气息。
忽而,那些银白色的光点如同受到召唤,疯狂汇聚!化作万千冰寒刺骨的银针!自虚空四面八方攒射而来!蚀骨寒意瞬间将他包裹成茧蛹蛹!仿佛置身于万载冰窟最深处!血液似乎都要冻结!灵魂都在颤栗!
“天明!醒来!”吕天眾厉喝如雷!声浪中蕴含着震慑心魂的力量!
吕天明猛睁眼!牙关打颤如坠冰窖!身体僵硬冰冷,连思维都仿佛被冻结了!
吕天眾一把将他裹进自己带来的那张厚实熊皮大氅!温暖的皮毛和父亲身上炽热的阳刚之气瞬间驱散了些许寒意。“好小子!哈哈,不愧是我儿子。”吕天眾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记着,再遇此状,莫要抗拒!顺其自然,将那冰寒之力导引外放!化害为利!”他快速指点着行气法门,“待自然诀圆融,灵力运转自如,再习唤灵诀不迟!”
“嗯…不冷了,”吕天明在熊皮中缓过劲来,小脸依旧苍白,却急切地推着父亲胸膛,“爹快教大哥!”他始终没忘记自己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