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阴冷,檀香混着霉味,压得人喘不过气。姜挽母亲的棺椁简陋得像个讽刺,停放在姜府最偏僻的角落,一如她生前那般,被刻意遗忘。
姜挽一身缟素,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柄出鞘的利剑,立在棺前。她脸上没有泪,只有一层冰封的寒意,眼神扫过灵前寥寥几个敷衍的下人,最终落在姗姗来迟的两人身上。
她的父亲,姜万城,蹙着眉,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烦躁,仿佛死的不是他的发妻,而是个给他添了大麻烦的陌生人。而他身旁,依偎着打扮得花枝招展、与这灵堂格格不入的二姐姜玉。
姜玉捏着绣花手帕,假意拭了拭眼角,声音娇柔做作:“三妹妹,节哀顺变呀。母亲去得突然,我们心里都难受,可你也不能因此就乱了规矩,这丧事从简便是了,何必……”
“何必什么?”姜挽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打断了她的话,“何必风光大葬,浪费姜家的银钱,还是何必提醒父亲,他还有这么一位早被弃如敝履的正妻?”
姜万城脸色一沉:“挽儿!怎么说话呢!你母亲病逝,我们都很悲痛,但家中有家中规制,她……”
“规制?”姜挽猛地转身,目光如刀,直刺姜万城,“父亲的规制,就是让正妻死后棺椁不如妾室?就是让发妻的灵堂冷清得连个体面的香炉都不配?您的规制,就是宠妾灭妻,纵容这个贱人!”她的手指猛地指向姜玉,“和她那个娘,多年来磋磨我母亲,克扣用度,延误病情,最终将她活活逼死!”
姜玉被当众指着鼻子骂“贱人”,脸色瞬间煞白,随即泫然欲泣地抓住姜万城的胳膊:“父亲!您看看她!母亲去了,她伤心疯了,竟如此污蔑我与姨娘……”
“我有没有污蔑,你心里清楚!”姜挽步步逼近,气场全开,那凌厉的势头竟逼得姜玉下意识后退半步,“母亲病重时,你克扣药材银钱,换成次品!趁我给母亲寻药的时候,你在她病榻前言语刺激,说她占着位置不死!姜玉,需要我把人证据摆到父亲面前吗?看看他全心呵护的,到底是朵白莲花,还是一条毒蛇!”
姜万城看着姜挽眼中毫不作伪的恨与痛,再看向眼神闪烁、明显心虚的姜玉,心中已信了七八分,但长久以来的偏袒和大家长的威严让他拉不下脸,只得厉声道:“够了!无凭无据,休得胡言!家丑不可外扬!”
“家丑?”姜挽笑了,笑声里满是苍凉和讥讽,“姜家还有何丑可扬?最大的丑不就是你,姜万城!眼盲心瞎,薄情寡义!我母亲嫁你时,你不过就是个卡在玄级十重巅峰的废物,她倾尽嫁妆助你突破禁制,陪你熬过最艰难的日子!如今你富贵了,便是这样回报她的?任由妾室庶女作践她至死,连身后哀荣都要剥夺!”
她字字泣血,句句诛心。姜万城被戳中痛处,脸色铁青,抬手欲打:“逆女!你敢如此对为父说话!”
姜挽一把抓住他挥下来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姜万城吃了一惊。她直视着他,眼中最后一丝对父亲的期待彻底湮灭,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打我?你如今只剩这点能耐了吗?”她狠狠甩开他的手,“今日,我不是来求你,是来通知你。”姜挽看着这萧条的葬礼,以及想到原主这14年的遭遇,心里更冷了
“第一,立刻开库房,给我十万两黄金,并且取最好的楠木棺,按姜府正妻最高规制,风风光光为我母亲重新治丧,宴请宾客,昭告四方!少一样,我便将姜玉和她姨娘这些年做的事,连同你如何纵容,一字不落,写成长卷,贴满九州城大街小巷!让所有人都看看,九州城姜家主,是何等忘恩负义、治家无方的嘴脸!”
姜玉吓得尖叫:“父亲不可!她疯了!”
姜万城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姜挽:“你…你竟敢威胁为父!”
“第二,”姜挽毫不理会,继续道,声音斩钉截铁,“丧事毕,我姜挽与你姜万城,父女恩断,情义绝裂!从此我离姜家,生死荣辱,再与你无关!你姜家的富贵,我半分不沾!你且守着你的爱妾和‘乖女儿’,好好过吧!”
灵堂内一片死寂,所有下人都屏住了呼吸。
姜万城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一夜之间脱胎换骨、眼神锐利得惊人的女儿,第一次感到了心悸和恐惧。他那点刚刚得来的官声和颜面,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权衡利弊,不过瞬间。
他颓然地放下手,像是瞬间老了十岁,声音干涩:“……依她。按夫人最高规制,风光大葬。”
“父亲!”姜玉不敢置信地尖叫。
“闭嘴!”姜万城此刻看她,也带上了迁怒的厌烦。“姜挽,你最好记着你今日的话,等夫人下葬你我父女从此以后恩断义绝,我姜家没你这样的女儿。”说完姜万城怒极摔袖离开
姜挽不再看他们一眼,转身回到母亲棺前,缓缓跪下,深深叩首。
三日后,丧仪隆重,宾客如云。姜挽穿着孝服,应对得体,面容却始终冷若冰霜。
仪式结束,宾客散尽。
姜挽脱下孝服,换上一身简单的素衣,径直向府外走去。
姜万城站在门口,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姜挽脚步未停,与他擦肩而过,没有丝毫留恋。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抬头望了望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