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军营,捧着尚存将军亲卫体温的皮甲,闻四九百感交集,这才过去几天时间,这个世界就变成了他不熟悉的样子。
智勇双全的赵均用因为心思太重而显得气量有些狭窄,但在做了一段时间的红巾军将军后,举手投足已经颇有“将军气度”。
要知道,赵均用之前才给石山下了连环套,还派闻四九监视石山,明显不怀好意。
而石山也早看出赵均用给自己挖的坑,将计就计成功甩掉了注定只会坏事的“健卒营精兵”,短短几天时间就拉起一支听命于他本人的队伍。
楮兰事成之后,石山和赵均用似乎都忘了之前的不愉快,双方很有默契的礼尚往来,更让闻四九一头雾水。
不懂归不懂,赵均用和石山若能够冰释前嫌,夹在二人中间的闻四九自然是乐见其成。
辞别了老哥哥赵均用,闻四九又赶往元帅府汇报此行的收获,麾下有会练兵敢战还善战的人才,李元帅当然高兴,当即赏下一批军械。
相比起赵均用的抠抠索索,身为元帅的芝麻李就大气多了,赏下的军械计有皮甲十套、牛角弓二十张(配箭矢六十袋)、还有短枪、钢刀和藤牌各五十副。
如此一来,算上之前的缴获,石山以下副百户以上军官都能配上皮甲,加上急需的弓箭,队伍破敌攻坚能力显著提升,也算是鸟枪换炮了。
更关键的是通过此番上下互动,其部算是正式纳入了徐州红巾军序列,至少表面上不再是“后娘养的”。
从元帅府出来,时间已经很有些晚了,接连奔波了这些时日,闻四九颇有些疲累,就没有连夜返回楮兰站。
他先是赶到城南大营,寄存了从李元帅和赵将军处得赏的甲械,约定明日辰时前南门外汇合,就放了随自己回来的九名士卒各回各家。
随后,闻四九自掏腰包,寻了几个老弟兄到天香酒楼聚饮,顺便打探自己不在的这段时日,城中发生的大小事务。
次日一早,众兵卒如约赶到南城门,意外的是还多了三十二人。
这些人都是之前放回家的士卒邻里,听说石千户会打仗,还有功必赏,当场发钱吃肉,都动了心,也想跟着石山吃几顿饱饭。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闻四九已对从无到有的石山队伍有了一些归属感,又担心石山会脱离红巾军掌控,正急需这些出自城中“根脚清楚”的青壮,自是乐得全都收下。
没了马,回去的速度就慢了很多,一行人走走停停,到第三日才回到楮兰站。
远远地看到站赤外的警戒游骑,闻四九清楚石副千户治军严格,赶紧打出自己的旗号,并约束身后队伍,等待游骑检查放行。
这种谨慎是必要的。
石山麾下人马从无到有再到两千余众(大半是拖家带口的站户),只用了几天时间,队伍如此急速扩张并非全是好事,稍微处理不善就可能造成管理混乱。
比如一个很简单的问题:没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记住所有人。
莫说不同小队的底层士兵相互陌生,便是中层军官能认全自己属下的兵卒就很不错了,以至于将服饰杂乱的队伍混在一起,就没几个人能从中很快找出自己的兵。
眼下,闻四九便对前来查验信物的两名骑兵完全没有印象,好在他在队伍中地位不低,底层将士中还是有一些人认识他的。
双方打完招呼,其中一名骑兵便转身向远处的游骑队伍打出放行的旗语。
“队率,是闻百户回来了。”
队率?
咱们的队伍不是只有牌子头、百户、副百户和副千户吗,啥时候多了个“队率”?
闻四九琢磨着这个陌生的词汇,心道自己还是看走眼了——赵将军说得没错,石山这厮真是滑头,故意将自己打发到徐州城送战利品,背后果真有大动作!
与巡哨的队率寒暄了几句,闻四九基本可以确定自己的猜测:石山故意将他这个监军支回徐州,就是趁机重新整编队伍。
徐州红巾军的管理层级简单而粗糙,说直白点,芝麻李等人就没有严格意义的“编制”概念。
比如芝麻李手下几位将军统兵多寡,便是全看个人能筹集到多少军械物资拉到多少人,而不是李元帅给他们多少编制。
再比如石山是芝麻李任命的副千户,理论上并没有自主募兵权。
但这厮抓住空子募到了兵,还圆满完成了作战任务,事后芝麻李和赵均用也都没有追究这个问题,还各自赏下军械,等于变相承认了石山的掌军权。
相对而言,尚未成型的红巾军也就中下层军官职务名称比较“规范”,大体上还是参照元军千户、百户、牌子头这一套。
大家都是没甚见识的大老粗,照搬官军职务体系既简单又省事,真要让他们想破脑壳独创一套,不伦不类不说,还显得很草台,让人一看就没啥吸引力。
毕竟,底层百姓就算再不清楚官军具体军制,可只要把万户、千户、百户、牌子头这几个职务摆一起,谁的官大谁的官小,谁带的兵多谁带的兵少,一目了然。
别人兴冲冲地来投靠你,你给他一个队率,这是个什么官?
比千夫长大?
还是比百夫长小?
闻四九好歹是跟随赵均用起事的“老人”,清楚军队和民壮有本质区别,任何队伍不加整训都难形成战斗力,并不反对石山整编队伍。
但他毕竟是赵均用派驻石山所部的“监军”,屁股自然偏向徐州红巾军高层,格外在意队伍整编的程序和形式。
石山一面任劳任怨用心做事,甚至曲意逢迎下套坑过自己的赵将军,一面接二连三抓住空子特立独行,这厮究竟想做啥?
尽管满脑子都是疑惑,但为了稳住暂时并未暴露反迹的石山,闻四九仍决心故意装作不知整编之事,不能见面就责问对方。
至少,也要彻底摸清石副千户的真正意图,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