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轻轻抚摸着星星托老所,如同一层温暖的纱幔披覆其上。院内古藤缠绕的长廊里,老人们慵懒地斜倚藤椅,手上蒲扇轻摇,晃出一片斑驳的树影。小亭里,几位老人正围坐石桌,棋子落盘脆响,惊起几只扑棱棱飞走的麻雀,复又归于沉静,余风拂过稻田的沙沙声、老人轻缓的呼吸声,与这渐沉暮色一同将星星托老所隐匿于此。
翠花把从鸡舍里拾的第60篮鸡蛋提进星星托老所仓库,正准备锁门,老周已经在大门口冲她晃那件磨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老婆子,走不走?再磨蹭黄花菜都凉喽。“翠花被这句话笑得眼泪都挤出来了,瞧你心急的哟!她重新别了别快要滑落下来的柠檬夹,掏出手机对着屏幕往嘴唇上涂上了两抹艳红,顿时,整个人精神多了。旁边那条长凳的上面放着她的老伙计——里头还泡着蒲公英,听刘中医说多喝点这种水对每个人都有好处,叶末子在水面上打着旋儿。
半旧的电动车像是听懂了两人的对话,发出一阵“滋滋“的声音,仿佛为这场迟来的约会助兴。老周捏着兜里还未暖热的厚厚一沓钞票,心里的激动劲还未下沉。这个月末,二星又给两人长工资啦,相当于上个月的二倍。走喽!老周一下子把油门加到最高,翠花不由自主地抱紧了老周的腰。幸亏抱得及时,现在的老腰可不能有一点闪失。老槐树下摆着几张油亮的榆木圆桌,这便是村里的“稼穑饭馆“。大块青砖垒成的矮灶台上,两个人正在忙活着。老板娘正给客人添着自酿的槐花蜜水,瓷碗里浮着三两朵小白花,甜腻香气飘出十里外。槐荫遮盖的每张桌子上都铺着一次性塑料布,墙角外的露天灶膛里的柴火时不时地发出噼噼啪啪的动静,向世人展示着农村大锅台的独特魅力。有几个人正端着天大的海碗,就着辣萝卜条喝汤呢。老周把电动车停在梧桐树下,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来。老板娘扯着大嗓门喊着:“周哥到喽,上菜“。
三瓶啤酒在老周肚子里闹腾得像在打群架,夹菜的手已经开始哆嗦。翠花眼疾手快接住那盘溜到桌沿的土豆排骨,顺手把最后一瓶酒推到老周面前嗔道:“慢慢喝,没人跟你抢。“老周脸涨得像熟透的红瓤西瓜,舌头却比平时利索:“今儿个咱高兴,俺定要喝个痛快。“翠花往杯子里又续了水,水的颜色没有初始时那么深了。当老周干掉第四瓶啤酒,两个盘子里的菜一点没剩下。翠花推出电动车,没提防老周坐得如此之快,她被逼得跳到电动车的另一侧,老周及时出手,一双脚落地,翠花才没有跌到地上。那次是老周夫妇去北边的那片小树林摸知了猴返回的路上,天黑得看不清前面的路况,翠花拿着的手电筒只能照清前面一米的距离。老周非要逞能,非说能用一只手把车把稳稳捏住。自行车疙疙瘩瘩地与地面摩擦着,忽然前车轮陷进一个约五十厘米长的土坑。估计掉入这个土坑里的车子太多了,每辆车子出来时都会与之接触,次数多了,车子把两边磨得剔滑。老周试图从里面骑出来,谁曾想车轮减少了摩擦力,摇摇欲坠往一边倾斜,翠花感觉车子马上就会倒向一边,她使劲抱着老周的大粗腰,也不知道老周使的什么招术,老周与车子上来了,翠花只觉得抓紧的手一空,整个人被抛向半空。等她揉着屁股坐起来,老周已经停好了车子,拿着手电筒寻找她的踪影。前面车篓里的那那袋知了猴早撒了满地,黑黢黢的家伙们正忙不择路地逃跑呢。
两人把一个个知了猴重新放进袋子里,翠花把扎头的皮筋束紧了袋子口。小样,有能耐再出来。老周蹬脚蹑子时发出的“咯吱咯吱“声,和着夏日虫鸣谱写了一曲最动人的篇章。此时,夜静悄悄的。老周稳稳地坐在后座,呼吸间飘出酒糟的甜味。翠花慢慢地加起了油门。老周搂着翠花的水桶腰,两人骑行在田间的小径上。星星村的每条道路都铺成了柏油路,不管是大道还是小径。翠花把油门拧得更紧些,老周的身子在后座晃得更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