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上元佳节,殷都街上张灯结彩,各式各样的花灯悬挂在大街上,看完灯会的百姓们正熙熙攘攘的往家走去,偶有几个孩童提着小灯笼跑来跑去。
待到人群几乎完全散去,商贩们摊收的也差不多了,结伴回家,边走边高兴地算着今日比往日多挣了几两银子。
街上只剩下一个卖馄饨白胡子老翁,摊上有一口锅,一把用了不知多久的木汤勺,地上放着一桶水,旁边支了几个木头板登。
老翁刚给自己下完一碗馄饨,正要弯腰灭灶火,一个脸隐没在兜帽里、身披黑色披风的男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快步走向摊前,微微抬手叫住他:‘老伯,现在可否来一份馄饨?’
收摊前还多赚了几文钱,老翁高兴的不得了,把手边的这碗馄饨递给男人,又就着热气腾腾的锅给自己下馄饨。
男人接过碗之后,单手脱了兜帽,捡了个板凳,坐下便吃了起来。许是饿坏了,他也不顾刚出锅的馄饨有多烫,拿勺子舀起一个就往嘴里送,烫的他连仪态也不顾,张着嘴呼呼的往外哈气。
锅前的老翁听见动静,乐的回过头看向那人道:‘后生,慢点吃,别烫着,这馄饨又不会跑。’
这一回头,老翁才发现这人长的那叫一个好看。即使被馄饨烫的有几分狰狞,也掩不了他
如玉般白皙俊朗的容貌。即使坐着低矮的木板凳,此人也是身姿挺拔。老伯瞧他这丰神俊朗、身长玉立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是哪家教养好的公子。
只是哪家的公子今天这么晚了还自己一个人出来吃馄饨,竟连个随从也不带?
老翁也没过多思忖,毕竟这殷都城天天有不少奇公子,听说前几天那海大人家的小公子还半夜上南山,说要去那上头夜观天象,硬是把海大人吓得派了十几个家丁去逮人。
那公子咽下馄饨,抬头看向老翁道:“老伯,您做的这馄饨可太好吃了,我早膳之后就没用过饭,连口垫把的干粮都没吃。”话音还未落,他就继续埋头苦吃去了。
老伯看他呼哧呼哧的吃的如此投入,只觉得饿意加重了几分,便也不再搭话,盛了馄饨,也开始呼哧呼哧地吃了起来。
街上空寂无人,只剩下馄饨摊上老翁和那公子,坐在矮凳上吃着馄饨。
狼吞虎咽的吃完后,俊俏的公子放下碗,从怀里掏出手帕,随意抹了两下嘴。抬头望了望天天,不知道在看什么。随即,他看着老翁,说:“老伯,今日早些回家,这天怕是夜里要下大雪。”
那老翁面容慈祥地抬头,朝他挥挥手,慢悠悠的道:“哈哈哈,好,吃完我就回去啦,你也快些回吧,这街上已经没人啦,路上当心些。”
说罢,他朝老翁欠了欠身,转身带了兜帽,又如来时一般,不过几步远,就又不知冒到哪里去了。
待那老翁到家后,本想赏会儿圆月,支起窗子,只见外头飘下了絮絮的雪粒子,这正月十五的,竟是真要下雪。赶忙到院子里,把母鸡和它那几个刚下的小鸡仔连窝端到屋里。
这下月是赏不成了,关了窗子,安置好鸡窝,便歇息了。
整个殷都都飘着雪,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家家户户外挂着的花灯上,也有些没挂花灯的,要么家里人早都去探亲了,花灯也就挂在了外乡。要么就是个不知荒了多久的破房子,只剩下长到人腰高的荒草,路都没了。
东榆林巷,一户未挂花灯,也未曾长草的宅院前立了一人,是那方才吃馄饨的年轻公子。大门紧闭,两侧门扉上还糊着红底黑字的福字。门顶上只剩下半张带着“花好”二字的横批,上方本该挂着牌匾的地方空空如也。
不知他在那站了多久,头发上、兜帽里都带着雪,肩头已经被洇透,还有些残雪挂在上面。
雪越下越大,大雪裹挟着刺骨的寒风,直直往他披风里钻。乌黑的眉毛结了霜,长睫上挂着雪花,一双桃花般的眼眸紧紧盯着那福字。
半响,不知谁家的狗叫了几声,他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吸了吸被冻得通红的鼻子,叹出一口长气,转身迈步,隐没在了风雪里。
雪整整下到了三更才停,盖住了这处不知名宅院前的一串脚印。
次日清晨,万里无云,天光映雪地。
殷都城门外,列着长长一队等待进城的百姓,中间偶有马车或拉货物的推车,但大部分都是背着包裹的行人。城门内外的雪被车轱辘碾进泥土里,拖出几条长长的车辙印,路人的脚印深一脚浅一脚的陷进雪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