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在哪里?”
瓜州府衙。
小公子瑟缩在府衙那四四方方的院落的一角,整个人浸在夜色中,不声不响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他们那匆匆忙忙的步伐,在他眼睛里溅起了无数的水晕,以至于令他看着那些波纹出了神。
情绪莫名有些低落。
缀玉则站在一旁不远,挺拔的身形和优秀的外貌无疑是很能令人生出好感来的,很吸引人的瞩目。
虽然奇怪,但他们两个看上去是在被刻意忽略和无视起来了,以至于小公子仔仔细细地将府衙走了个遍,既没有找到想找的人,也没有找到想找的物。
想出府衙,对不起,不行!
这个时候,玄甲重骑就会以国师有令为由,结结实实地阻挡在两人面前。阵法之下,他们拿不出修行手段,在这些重甲大汉面前还不如一根蝼蚁或者蒲草来得有分量。
需得识相。
坐困愁城,唯这两人而已。夜扶摇的困阵消失时,城里的雾气才慢慢升腾起来,无由地让人生出股郁闷闭塞的感觉,即使脱困也实在算不上快活。
“那两位以金刚法身互相激斗的大人物,好像很久没有动静了……”
缀玉心里,其实也有同样的隐忧,不管如何,那里面必有一方,可能是自己认识和知晓的长辈,实在很难能视若无物,心无挂碍。
但这府衙前来了又被抓走的这位僧人,到底是何来路?安知对方是否还有后手?
他和眼前的小公子,属实算不上熟稔,看着对方在府衙里里里外外旁若无人地溜了一圈,也没有什么感觉到冒失的理由和必要。
两人情知如今的瓜州城内外,必定是波谲云诡。往日轻易见不到一个的神仙似的人物,如今却像雨后的笋子一般接二连三地冒出来,徒增了很多变数,让局面一时变得难以看清。
小公子有小公子的愁绪,缀玉有缀玉的考量。
于是,不算相熟的两人又各自闭口无言,却又不敢轻易离开,这种黏黏糊糊且又无法自持的局面,最是讨厌。
忧思重重间,突然起了变化!
天际中,突然有两道虹光相对着冲向府衙而来,一朱一紫!
瓜州府衙前那一小片平整的地面,原本是往日城中居民百姓知晓朝廷公文和律令变化之所在,府衙所立的公告牌就矗立在那里。
冲破重重雨幕,那两道虹光以一往无前的气势重重落地,一左一右、一东一西,分隔着那牌子,很是泾渭分明地将场地一分为二,分居两方!
待得光芒散去,早已循声而来的玄甲重骑,同样以迅速且高效的行动,极有分寸地将那两道虹光包围在了中央。
以目前城里城外看得不是很是分明的局势,玄甲重骑们早已是神色凝重、情绪紧绷之下,手中劲弩已经锁定来人,只待一声令下,便可射杀当场!
但等笼罩其上的光芒散去,在场诸人皆是一惊——来的,并不是人。
那是两把剑,凡是在西北都护府治下,很难不认得的两把剑!
一曰惊雷紫电,一曰天光破云。一柄朱中含赤,一柄紫黑相间,颤巍巍地插在府衙前的石板上,清冷地泛着冷幽幽的色泽,剑鸣不止!
府衙前众人心中顿时一轻,齐齐地重重吐出一口气,安心了下来。
瓜州城,离府衙不远,差不多还有一两个街口。
紫衣僧人原本已经快要靠近府衙,却在两柄剑落下那一瞬间,似是心有所感地将步子停住。
他那一双明亮好看的眼睛原本越过瓜州那参差不齐的檐角,一直看的是府衙方向。
步伐坚定,神色认真。
停留在原地思索了会儿,却也慢慢将步子收了回来,脸上有些不出所料地显示出了些嘲弄和不屑的颜色来,微微眯了眯眼,而后看向天际:“你也要在这里面搀上一手?”
他并不怕那两把剑的主子,甚至打心底瞧不起对方,但并不妨碍对方会干扰甚至打乱自己的计划!他只求速胜达到自己的目的,并不想陷在瓜州这片明显是个陷阱的地界上。
想要抓老鼠,捕鼠夹上的奶酪一定要足够大足够诱人才可以。
但任何东西只要大起来,就一定会有被啃下一大块或者整个被叼走的风险存在,这种可能包括但不仅限于食物!
风险,有时候的确会摇身一变成为一场机遇,有着诱人的色泽、上好的口味以及代表危险的艳丽颜色。
那么,我的机遇在哪里?
僧人微微歪了歪头,活动了一下自己略显僵硬的脖颈,后背那一刻不停的莫然重压陡然又变重了几分,令得他右脚重重一顿,踩裂了脚下因为一直下雨而方方重刷出来的青砖,生生踏出一个碗口大的缺口来。
瓜州的黄土,着实有些骇人。紫衣僧人,也不如看起来的那样潇洒肆意。
“呸、呸、呸!”
“裴寂你这混小子,带的什么路!”
一只白生生的素手从紫衣僧人面前的那个缺口里狼狈伸出,好几口砖头被极其暴力地砸成几瓣,在雨水间带出好几条抛物线后迅速消失。
呼延小蛮狼狈地将大半个身子从下水道里拔出来,臂膀和脸蛋上沾满了乱七八糟的或黑色或灰色的淤泥。
来不及抱怨多少,另一只手便伸进几乎与管壁平齐的昏黄色污水中用力搅了搅,携泥带水地将脸色惨白的裴寂给捞了出来。
裴寂也强不了多少,慌乱之间似乎还呛了口水,那种混合着新泥的酸臭发霉的味道直冲脑门。呼延小蛮将他扔在了平地上后,两个人开始弯下腰你一下我一下下地直作呕,差点把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简直欲哭无泪!
瓜州城里的这些家伙,因为天旱少雨,几乎没有应对狂风暴雨的需要,下水道里面什么都扔几乎堵了个七七八八,更加之多年疏于修理地面有些陷落,此时管道内已经满满当当,两个人能摸进城里来,真是天大的运气。
差点没淹死在里面!
“你这瓜州城的城防机密,本姑娘不要也罢!”呼延小蛮咬着牙,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痛苦,眼角还噙着泪花。裴寂口鼻里秽物齐出,这会儿也是难受至极,昏天黑地间一身力气在里面也用了个七七八八,两个人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发现眼前还多了个人!
恰逢其会,何其巧也?
紫衣僧人眼睛顿时为之一亮,眼含笑意地低头看向眼前的少男少女,微笑着出声:“两位施主,有礼了……”
说话间,双手已经似缓实快地按上呼延小蛮和裴寂的肩头,扣住了肩胛骨缝,没有给两人任何反应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