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做出决定，我便释然了，很轻松，之后，只有一个问题，洛水主能否真的救小佑。
按计划，我在野外和洛水主换装，李三七放哨，我戴上人皮面具，增高鞋，厚衣服，改头换面，我变成运羊车的伙计。
我远远的看到洛水主和李杰超说话，像是在照镜子，没有人看出蹊跷，洛水主真的很厉害。我由衷地想。
到点了，扮作司机的李三七催我，我深深吸气，最后的，用力挥了挥手。
我对洛水主挥手，却瞥见郑冰清，忽然，我想，我还没和他们道别，我还有话没说，至少，和郑冰清，我想，我得说点什么。
我打开车门，坐进去，运羊车驶上归途，李三七说羊群会掩盖脚印，让我放心，她看着一直在看后视镜的我。
后来，我终于明白洛水主大费周章的原因，夜王的葬礼，我从未听说有人能瘫痪星海网络，帝国三百年，这是第一次。
我放心了，我知道，小佑有救了。
如果是洛水主，一定能做到。
所以，当洛水主问他选择，他便说。
“我是影子，你是韩野。”
洛水主伸出小指，“缔约。”
他笑了笑，伸出小指，“缔约。”
他们摇啊摇，说着一百年不许变，誓约就此立下，像故事书的魔法，从此，他是韩野，他是影子。
“三七会送你去诊所，手术完，没人会认出你，无需面具，从此你将彻底斩断过去。”韩野说着，，站起身，“影子，动作越快越好，我安排你离开这里，这是000次真空列车的车票。听好了，你最好把每个字都记住，在终点站下车，记住，是终点站，终点站就叫终点站，那里是最初的混乱都市，你一定听说过，丰都，有人会接你，他没有脸，你会知道他是谁，找到他，他是你的老师，他会教你成为一个真正的影子。”
韩野望向远方，影子沉默低头。
“你最好用心学习，然后等待，可能五年，可能十年，可能一辈子，等待我的召唤。到那天，我希望你能帮上我。”
韩野转身，影子抬头，韩野看进影子的双眼，一个少年人的魂灵。
“而我，将履行与你的誓约。”
沉默了很久，影子的眼神告诉韩野，他很困惑，影子欲言又止，韩野以目光示意，请说。
“我以为……”影子说，“你会杀了我。”
“我知道你是谁，还有你的秘密，没想到……”
“没想到我会留你的命，很遗憾，老爹教了我很多，但他从没教我滥杀无辜。而且……”韩野往黑暗退一步，望一眼极光，“你的一切属于我，我这个人，很吝啬，没有我首肯，你不许死。”
影子看他，像是在从新认识韩野。
“我知道了。”影子笑说，背上包，里面是一张空白的照片，他说，“再见。”
“记住了，，”韩野立在深沉的黑夜，“没我首肯，你不许死。”
影子向后摆手，“我保证。”
韩野目送影子走远，他背影单薄，一个人，走向混乱都市，丰都，那是帝国最混乱的地方，律法无用，道德无用，只有暴力和脑子，是你生命的倚仗。
而影子将独自前往，或者，坠落。
所以，他有权知道。
“停，”韩野追上他，面对面，影子低着头，韩野酝酿片刻，“郑冰清喜欢你。”影子压帽檐，看不清脸，“这样啊，”他说，“我想，郑冰清喜欢的是韩野，不是影子。”
“不，郑冰清不一样，”韩野回忆着，越来越笃定，“郑冰清是唯一在我身上看出端倪的人，不多，但我确定，她做到了。”
“不可能，连我也……”
“郑冰清比你想的更了解你。”
影子深呼吸，深呼吸，忽然蹲下来，他哭，韩野看他哭完。
“为什么告诉我？”
“一个人，想活还是想死，我看的清。”
影子用袖子抹脸，韩野审视他。
“这次，回答我，活着。”
“我尽量吧。”
韩野笑了，拍拍影子肩膀，“我长这么大，还没被女孩子喜欢过，你很了不起。”
影子很惊讶，他看韩野，摇摇头。
“这次真走啦，”
“一路顺风”
“对了，可以的话，帮我照顾一下他们，你知道的，我在说谁。”
“好。”
韩野已经看不到影子了，他还是站着，应该来杯酒的，践行，韩野想，我的朋友很少，刚认识一个，又得送他远行。
影子是他的朋友，对此，韩野毫不怀疑。
李三七在废弃工地找到韩野，他还在，立着。
“看看，我发现了什么，一座会行走的金山，一百亿啊，本三七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钱。”
“放心，帝国有的是人想抓我，但想杀我的，一个也没有。”韩野说，“而我被抓了，你一定会来。”
李三七出现在韩野身后，贴得很近，呼吸冰凉，像亡者的叹息。
“自作多情，”李三七笑，“谁管你的死活。”
“影子呢，还顺利么？”
“放心，我亲眼看着他上车。”
“诶，老板，那张车票，去丰都，是你给自己留的退路吧。怎么给了那小子？”
“我的路很多，不差这一条。”他说，“还有，以后叫我韩野。”
“洛水那边呢，不接单了？”
“一月一次，你盯着，有合适的单子叫我。”
韩野走回家，从黑暗踏入极光照亮的地方，一瞬间，李三七没了，余下他一人。
“祝你学业有成，鱼跃龙门，韩野。”
“借你吉言。”
李三七无声无息地笑。
“诶，你是想影子活下去吧，既然如此，干脆放弃交易，不就行啦？”
“你错了，”韩野说，“正因为影子和我交易了，我才希望他活下去，如果不是，其他人的人生，与我无关，而且……”
“老爹在看着我。”
“真冷漠啊，”李三七感慨，“不愧是帝国的黑之子。”
韩野面色一沉。
“闭嘴。”
“黑之子黑之子黑之子。”
“吵死了。”
“哈哈哈。”
钢铁中学，高三7班，自习。
韩野戴上全息眼镜，矫正三点感应电极，分别是两边太阳穴，以及后脑。
帝国生态链最低端的废品都市，在很多地方，神似乱境。比如韩野正在调整的，这块全息眼镜，笨重，坚硬，充满帝国第一个百年的钢铁风格，乱境的也是。
明明帝国新款的全息眼镜，已经很轻便，两片隐形眼镜，加三片透明薄膜，足以实现他脑袋上庞然大物的全部功能。
“铁头功！”李杰超哐哐撞桌。
“又学疯了一个，”韩野说，“患者生无可恋，建议火化。”
李杰超丧尸一样伸出手，“不，我还能学，还能学！”
再过三个月，就是龙门日，学生们开始拼命了。无愧于龙门日的名，那一天，决定了无数考生一生的命运，其重要性，比前文明的高考，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韩野偶尔会想起老爹说起的，前文明，帝国诞生之前的世界。人类不需要清净力场的保护，暴露在外界，也无需担心游荡在荒土的异种，至于帝国人熟悉的，一座一座笼罩于立场的都市建筑，拔地而起，是前文明断层后，属于帝国的历史了。
在前文明，高考失利，之后的人生总有希望，在帝国不是，跃龙门失败，注定你一生和极客无缘。
韩野的全息眼镜开机了，当下，只看到莹绿色屏幕，上课铃想，开始自习，校园网端口接通允许访问，韩野扫描图书馆模型的三维码，跳转。
与此同时，韩野条件反射般，回忆三维码的定义，知识点，要考的。
顾名思义，三维码是存在于三维空间的可识别码，区别于古老的图像二维码，三维码往往以物品形式存在，比如，一个小提琴模型，可能是跳转交响乐演奏现场的三维码，一个核桃大小的魔方，可能是跳转多人会议室的三维码。
韩野借以跳转图书馆的，是一个迷你的书籍模型，学校统一配发。在废品都市，想查阅资料只能登陆存在于星海网络的，虚拟图书馆。
真实建筑的，窗明几净的，一排排木头书架上书籍码放整齐的图书馆，不可能出现在废品都市。
韩野步入大门，一排排书架蔓延向远方，他眺望，不见尽头，如果能一口气把这里的藏书都看完，一定很享受，韩野遗憾的想，可惜，一来没时间，二来没权限。
“我走啦，”李杰超咬牙切齿，“去年状元的即时演算心得我还没看完，这次无论如何，也得啃下来！”
7班的学生各自走向目标书籍，如汇入大海的水滴，韩野停在历史区，上次读了极客的起源，我大致明白什么是极客了，那么，龙门日呢？替身又是什么？韩野取下几本书，对了，还有这本，参考着看。
韩野抱着厚厚的一摞，放在小桌，小圆桌晃了晃，韩野扶稳，明明只是虚拟图书馆，逼真过头了吧，难怪帝国规定死了登陆时长，每年还是有成千上万的人得了混淆正，就医，他们无法区分物质界和星海网络。
最先一本是《四百年来龙门日的变迁考察》，韩野翻开。
什么是极客，如果去问郑冰清，郑冰清会给你背教科书的名词解释，一字不差，李杰超就不一样了，他得翻书。
极客是帝国存在的基石，是无数青少年的梦想，一旦就职，学园都市的大门便向你敞开，帝国津贴更是足以覆盖日常生活的支出，待遇优厚至此，那么，为什么？
韩野不需要教科书的标准解释，那是编者的，不是他韩野的，编者也是人，会犯错，韩野更倾向于寻找然后自己思考，李三七评价他这是傲慢，韩野不同意，探索和思考是他的权利，韩野乐在其中。
想理解何为极客，必须先掌握，星海网络的概念。
星海网络是覆盖帝国全境的虚拟网络，似乎是，与笼罩帝国以隔绝荒土的大无垢天一体。韩野试着想象一个肥皂泡，泡泡里有一只蚂蚁。注意，肥皂泡不是大无垢天，而是清净力场，蚂蚁是都市。
众多的肥皂泡挨在一起，连成一片，才是大无垢天。
大无垢天的作用是隔绝帝国内外。帝国外是荒土，前文明毁灭后，母星环境极其恶劣，水有毒，土地种不出粮食，风也会杀人，别说横行的异种。于是，帝国以清净力场笼罩一座座都市，连成大无垢天，取得一地安宁，至今，已五百载。
如书上说，星海网络借大无垢天存在，也即，大无垢天笼罩帝国全境同时，构筑了星海网络，使得，在帝国任意角落的人，都能登陆星海网络，实现社交、学习、工作、游戏。
自然，他也在其他书上，看到不同说法，一说星海网络是依托真空列车而存在的，一说是有一个总服务器叫真理之门，还有的，干脆说星海网络是天国在地上的投影，韩野失笑，都帝国四百多年了，还天国呢。
韩野只需理解星海是虚拟网络，就够了，至于星海的具体存在机制，他权限不够，也不感兴趣。
理解星海后，何为极客的问题，也跃然纸上。帝国人登陆星海，皆为游客模式，只能浏览，不能改变，而极客可以。
极客以替身行走在星海网络，他们建立或攻击数据要塞，护送或劫持程序信息，彼此以数据的形式战斗。
如果在前文明，韩野想，不就是，程序员和黑客的集合体么？
只是，极客的手段更神奇，强大的极客能连接机械体军团或无人机封群，影响力自虚拟网络的星海蔓延到物质界，一人成军。
最强大的极客，帝国尊为黄金王，每一位黄金王，都是传说。
老爹很厉害嘛，夜王，可惜了，没找到诸王传记，韩野好奇帝国都是怎样记载夜王的。
龙门日，在这里，也是6月8日，和前文明的高考一模一样。
帝国的学生在6月8日这天，以连接舱登陆星海，不同于游客模式，学生们将第一次以，深海模式，访问星海，直面星海无穷的数据，再以源代码，尝试编织数字茧。
织茧成功，孵化成功，得到替身，便是极客行走星海网络的凭依。
换言之，我得在之后的三个月内，学习织茧，数字茧。像是蚕，只不过，蚕织茧的原料是丝，我织数字茧的材料是星海网络的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