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曾经差点被“毁灭”的骨融玄

月光,像是被凤舞玄朝西北边陲特有的凛冽寒气淬炼过,惨白而清冷。它费力地穿透骨望城上空那些层层叠叠、早已在秋意里显出颓势的柳叶,将斑驳破碎的光影,投在骨府深宅冰冷坚硬的青石地面上。

一片边缘微微卷曲的枯黄柳叶,被无形的气流裹挟着,打着旋儿,在死寂的庭院里孤独地飘荡。它掠过紧闭的重重门户,拂过回廊下早已熄灭的灯笼,最终,仿佛被某种力量牵引,颤巍巍地落向一只摊开在书房窗下的手掌。

那只手,宽厚却布满深壑般的皱纹,指节粗大,此刻却在微微颤抖。骨孝长低头,浑浊的眼珠凝视着掌心那片被月光染成诡异银白的枯叶。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叹息从他喉咙深处滚过,如同枯枝断裂。他猛地攥紧拳头,枯叶在掌心无声地碎裂。他转身踏入身后那座灯火昏黄的书房,沉重的木门在他身后合拢,将庭院里弥漫的萧瑟与寒气隔绝在外。

门轴转动的涩响,在过于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刺耳。

书桌旁,一个少年伏在案上。烛火跳跃,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长睫在眼睑下覆出一小片沉静的阴影。他手中摊开着一卷边角磨损的《仙荒吐纳修行法》,书页泛黄,字迹古拙,只是那目光,久久地凝固在某一页上,未曾移动分毫。他叫骨融玄,骨孝长的长孙。十六岁的年纪,眉眼间却沉淀着远超同龄人的沉寂,如同深潭古井,波澜不起。那张脸,即使在这昏黄光线下,也难掩其近乎惊心动魄的俊美,只是这美,被一种深入骨髓的疏离与苍白覆盖着,像一件搁置在尘埃里的绝世玉器。

“小融玄,”骨孝长的声音刻意拔高,带着一种竭力营造的轻松,试图驱散满室的沉闷,“别总盯着那老古董了,猜猜看,爷爷今儿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骨融玄似乎被这声音从遥远的思绪里拽了回来。他缓缓抬起头,眼珠转动,目光落在骨孝长脸上,又淡淡地滑向他那只紧握的拳头。少年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泄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嗯……还是灵珠吧。”

那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涟漪,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在骨孝长心口最柔软的地方。

“嘿!你这小兔崽子!”骨孝长佯装愠怒,眉毛竖起,声音却虚得发飘。他几步上前,摊开紧握的手掌,掌心赫然躺着一颗龙眼大小、通体浑圆的银白珠子。珠子表面流淌着一层温润内敛的光华,丝丝缕缕精纯柔和的灵气从中逸散开来,微微照亮了他枯槁的手掌和少年苍白的指尖。“拿着!这可是好东西,养脉的!”

“好——吧。”骨融玄拖长了调子应道,伸出手去接。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珠子的刹那,他坐着的雕花木椅不知怎地猛地向后一滑!

“哐当!”

一声闷响,少年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向后仰倒,结结实实摔在冷硬的地面上。

“哼!小兔崽子,怎么跟你爷爷说话呢?”骨孝长脸上的怒意更盛,嘴角却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硬是把那点不合时宜的笑意憋了回去。他俯身,枯瘦却异常有力的手一把将骨融玄从地上捞了起来,替他拍打着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粗鲁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关切。

看着少年揉着后腰,那张过分好看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骨孝长心头蓦地一酸,随即又被一种近乎自虐的促狭念头占据。他咧开嘴,露出几颗稀疏的牙齿,浑浊的眼睛里刻意挤出一点戏谑的光:“嘿嘿,你小子!再过两年可就十八了!到时候,赶紧拿上你爹娘当年给你定下的那三张婚契,麻溜地给爷爷滚出去娶媳妇儿!啧,老头子我可是眼巴巴盼着喝我亲孙子的喜酒呐!”

婚契……三张……

这两个字眼,如同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骨融玄沉寂的眼底深处。他揉着后腰的手猛地僵住,缓缓放下。方才摔倒带来的一丝狼狈瞬间褪尽,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他抬起头,目光直直刺向骨孝长那张强撑笑容的脸,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声音轻得像拂过冰面的寒风:

“长爷爷,当年?呵…当年或许还能提提。可现在?”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子,清晰地砸在寂静的房间里,“我算什么?一个连废物都不如的…残躯罢了。”

*废物*。这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烫得骨孝长脸上的假笑瞬间碎裂。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烛火不安地哔剥跳动,将祖孙二人拉长扭曲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如同蛰伏的鬼魅。

骨融玄的目光越过爷爷瞬间灰败下去的脸,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墙壁,穿透了漫长的时光,骤然跌回十六年前那个血火焚天的夜晚——

龙纹皇朝,骨族祖地。

那时,他初临人世的第一声啼哭,竟引动了浩渺仙荒道域的共鸣!无尽暗夜的虚无天穹深处,三具遮蔽星月、散发出混渺时代亘古威压的神性骨骸轰然降临!

第一具,庞大如万里山脉!那是一具神魔的遗骸,背生遮天蔽日的巨大骨翼,狰狞的头颅上,原本应有两根冲天犄角,却赫然断了一根!断裂处嶙峋狰狞,仅凭残存的那根巨角上层层叠叠、蕴含无尽毁灭气息的灵骨年轮,便足以让万灵颤栗——那是曾无限接近“斩凡”之境的恐怖存在!

第二具骸骨蜿蜒如太古山脉,长达数万里!至高神兽,百兽之祖麒麟的圣骨!其骸骨深处,被族人以大神通炼化出整整五十七滴璀璨如星辰、气息撼动苍穹的神血!然而,那最珍贵的心脏本源软骨,却如同被无形之手抹去,遍寻无踪。

第三具……最为诡异。它同样庞大,甚至残存着暗金色的神性血肉!在距离大地仅百丈之遥时,它却无声无息地崩解,化作漫天无法理解的光点,彻底消失于虚无。

骨族血脉,生而不同。纵骨脉,天生为战,同境之内,几近无敌!而骨融玄觉醒的,却是仙荒界横跨无尽纪元也仅存于传说中的——万骨道体!

这禁忌般的体质,只在古老得无法追溯的鸿默纪元留下过零星记载。仙荒万域,古往今来,明确拥有者,唯二。其一,便是眼前这初生的婴孩。另一位,是混渺时代曾踏足超脱之境的巨擘,因触怒上苍“尊虚”,道心崩碎,最终身死道消,只余传说。

万骨道体,掌御万骨!天地间一切骨骸,皆为其兵卒。抽自身之骨为神兵利器,骨生骨长,一念之间,无穷无尽!更拥有独属自身的无上领域。骨融玄的领域,名曰“万骨”,一念起,便可改天换地,化无边疆域为森白骨林!那是真正属于骸骨君王的绝对疆场!

四岁启蒙,父亲骨槿便为他讲述仙荒修行之秘。

“仙荒浩瀚,修行之路分下、中、上三境,各有五重天堑。”骨槿的声音带着一种骨族特有的金属铿锵,在幼小的骨融玄心中刻下烙印,“下五境,乃凡胎蜕凡成仙之基:炼血,铸体之基;炼身,筋骨如钢;炼骨,引气入髓;炼魂,神念初生;炼灵,灵台初筑。”

“中五境,仙躯感悟大道,圣道之始。圣人一怒,可碎诸天小界,倾力一击,万界沉沦!乙仙,金仙,大罗金仙,斩凡(亦或感悟天、地、人三才之妙),圣人!”

“至于上境……”骨槿的目光投向无垠苍穹,带着深深的敬畏与迷茫,“为父亦难窥全貌。只知圣尊,超脱,道转,尊虚……以及那虚无缥缈、统御诸天的——大帝!古渊帝战残卷有载,超脱者一戟,可裂万古虚无;一念起,千道域生灭!”

骨融玄的悟性,妖孽得令天道生妒。父亲讲述的玄奥法门,在他心中如种子般迅速生根发芽。短短一年,五岁的他,周身骨鸣如雷,气血奔涌似江河,悍然踏入炼骨之境!

“骨族圣子,万古唯一!”这八个字如同燎原烈火,瞬息间燃遍仙荒诸域。龙纹皇朝为之震动,御赐尊号——“仙荒绝骨”!

骨槿夫妇欣喜之余,也为这光芒万丈的幼子定下了三份沉甸甸的婚约:龙纹皇朝龙皇掌上明珠——龙初泠;虎临尊朝虎尊长女——李辞月;以及血族圣女,与骨融玄自幼相伴四载,情谊深厚的——血汐夜。龙纹、虎临,皆有斩凡巨擘坐镇,威压一方。血族更是与骨族羁绊绵延数十代,血脉相连。三份婚契,是荣耀,亦是未来无上的权柄与护佑。

骨族借那麒麟神血之威,一年之内,强行催生出包括骨槿在内的四位金仙!族长更是破关而出,踏入大罗金仙之境!骨族声威,如日中天,煌煌不可直视,便是那些传承万载的古老皇朝,亦需侧目忌惮。

六岁,骨融玄已傲立炼魂之境!仙荒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炼魂修士!他如同一轮初升的骄阳,光芒刺破万古长夜。

然而,炽阳之下,阴影亦在疯狂滋长。

仙荒魔族,那蛰伏于深渊的毒蛇,早已被这“仙荒绝骨”的锋芒刺得寝食难安。杀机,在黑暗中悄然酝酿,一张针对骨族、针对骨融玄的弥天大网,无声无息地张开。

那个改变一切的夜晚,裹挟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滴答…滴答…”

粘稠、冰冷的声音,在死寂的骨族祖地深处回响。那不是檐下雨滴,是温热的鲜血,从残破的躯体、断裂的骨骼间渗出,砸落在被烈焰烧灼得滚烫的焦黑土地上发出的声音。每一声,都像是重锤,狠狠敲在蜷缩在屋内阴影里的骨融玄心尖上,带来一阵阵窒息的悸动。

外面,是地狱。族人的惨嚎,兵刃撕裂肉体的闷响,房屋倒塌的轰鸣,魔气肆虐的尖啸……混杂成一片毁灭的交响。

骨融玄猛地推开房门!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如同实质的墙壁,狠狠撞来。眼前的一切,瞬间将他稚嫩的灵魂撕得粉碎!

庭院已化为修罗血池。断肢残躯横陈,曾经熟悉的族人面孔扭曲在极致的痛苦与恐惧中。数十名周身缠绕着粘稠魔气、形貌狰狞的魔修,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正在肆意收割着生命。

而在那尸山血海的最前方,一个身影凌空而立。

一个女人。

一袭紧裹着曼妙身躯的黑衣,在血与火的风中猎猎作响。一张脸,美得惊心动魄,足以让星辰失色,尤其那双微微上挑的狐眼,流转着足以蚀骨销魂的妩媚。然而此刻,那眼底深处,却只有一片俯瞰蝼蚁的、令人骨髓冻结的冰冷。她纤细白皙的玉手,正轻松地扼着一个中年男子的咽喉,将他如提线木偶般举在半空。

男子四肢软软垂落,胸腹间一个巨大的血洞正汩汩涌出内脏的碎片和鲜血,染红了她半截手臂。他双眼圆睁,死死地盯着骨融玄冲出来的方向,那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撕裂心肺的、无边无际的痛楚与绝望。

“父…亲……”骨融玄的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烙铁堵住,挤出两个破碎的音节。那正是骨槿!是他如山岳般伟岸的父亲!

女人听到了这声微弱的呼喊。她微微侧过那张颠倒众生的脸,目光落在骨融玄身上。那眼神,如同打量一件新奇的玩具,带着一丝残忍的兴味。然后,她那扼着骨槿咽喉的手指,轻轻一收。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头皮炸裂的骨碎声!

骨槿眼中的神采瞬间凝固、涣散。那盈满痛楚与不舍的目光,至死,都未曾离开骨融玄半分。那眼神,像一把烧红的钝刀,狠狠捅进了骨融玄的心脏,在里面疯狂地搅动!

女人随手一抛,如同丢弃一件破败的垃圾。骨槿残破的身躯在空中划过一道刺目的血线,“噗通”一声,重重砸落在下方粘稠的血泊里,激起一片猩红的水花。

“父亲——!!!”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致的嘶吼,猛地从骨融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像是濒死野兽最后的哀鸣,撕破了血夜的喧嚣。泪水混杂着冰冷的雨水,抑或是族人滚烫的血水,汹涌地冲出眼眶,模糊了眼前炼狱般的景象。

极致的悲伤,瞬间点燃了沉寂在血脉最深处的暴戾!

轰——!!!

大地在悲鸣!以骨融玄为中心,无数根惨白、尖锐、带着森然死气的巨大骨刺,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獠牙,毫无征兆地破开坚硬的岩石地面,疯狂地向上穿刺、蔓延!它们扭曲缠绕,互相挤压,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瞬间将大半个庭院化作一片狰狞恐怖的骨之丛林!地形,竟被这源自血脉的暴怒强行改变!

“哦?”悬浮半空的魔女,那双妩媚的狐眼中终于掠过一丝真实的讶异,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石子。“万骨道体?有点意思。”红唇微启,吐出的话语却冰冷如万载玄冰。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在原地诡异地扭曲了一下,如同水波荡漾,下一瞬,已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骨融玄的面前!两人之间,仅仅相隔着一排刚刚拔地而起、意图阻挡的狰狞骨刺!

魔女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她只是微微抬起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眸,朝着挡在身前的森白骨刺,轻轻一瞥。

咔嚓!咔嚓!咔嚓!

蕴含着万骨道体本源之力的坚硬骨刺,在她那淡漠的一瞥之下,如同遭遇了无形的亿万钧重压,寸寸崩裂!碎裂的白骨粉末混合着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

一只完美无瑕、欺霜赛雪的玉手,如同穿越虚无般,轻而易举地穿透了漫天骨粉的屏障,在骨融玄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瞬间,印在了他单薄的胸膛之上!

噗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血肉骨骼被强行贯穿的闷响!那只手,轻而易举地洞穿了骨融玄的胸膛!滚烫的鲜血,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岩浆,猛地喷溅而出!

“呃啊——!”骨融玄的身体猛地弓起,眼珠瞬间布满血丝,喉咙里发出濒死的嗬嗬声。

魔女的手掌,精准地握住了他胸腔深处,那根支撑着万骨道体、流淌着璀璨道则光芒的脊骨——道骨!一股粘稠如墨、蕴含着恐怖侵蚀之力的魔气,瞬间从她掌心爆发,如同无数条贪婪的毒蛇,缠绕而上!

“碎。”

一个冰冷的字眼,如同判官勾魂的朱笔落下。

咔嚓嚓——!!!

令人灵魂颤栗的碎裂声,在骨融玄体内沉闷地炸开!仿佛支撑天地的脊梁被生生折断!那根承载着万古唯一体质的道骨,在那只魔掌的握力与魔气的侵蚀下,寸寸崩裂!无数细密的裂痕瞬间爬满晶莹的骨体,璀璨的道则光芒如同风中残烛,急剧黯淡下去!

道骨一碎,万骨道体根基尽毁!修为将永世停滞于炼魂之境!曾经照亮仙荒的绝世天骄,此刻被彻底打入深渊,沦为连凡人武者都不如的残废!

“啧啧,不愧是跨纪元的传说体质,”魔女收回贯穿少年胸膛的手掌,任由那具小小的身躯如同破麻袋般软倒在地。她看着自己沾满温热鲜血和晶莹骨屑的手指,伸出猩红的舌尖,极其缓慢、极其妖异地舔舐过指尖。那绝美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病态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迷醉与满足,“连道骨之血,都是如此的纯粹…如此的…令人迷恋啊……”她微微眯起眼,似乎在回味着那血液中蕴含的无上道韵。

残躯倒地,道骨寸断,修为被废,寿元不足百年……这一切的绝望,在父亲至死不舍的目光面前,都变得轻如鸿毛!

骨融玄躺在冰冷的血泥里,胸膛破开的大洞汩汩涌出温热的血,带走所剩无几的生命力。剧痛如同亿万毒虫啃噬着每一寸神经,但他布满血丝、几乎被血液糊住的双眼,却死死地钉在半空中那个妖娆而恐怖的身影上!

恨!滔天的恨意如同地狱业火,焚烧尽了一切理智!

道体已毁?道骨已碎?那又如何!

骨融玄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带着同归于尽决绝的疯狂意念,如同沉寂万古的火山,轰然爆发!

**骨体陨!道骨碎!神念凝!给我——裂!**

无声的灵魂咆哮响彻意识之海!

躺在地上的残破身躯猛地爆发出最后、最刺目的惨白光芒!那碎裂的道骨残片,连同他体内彻底崩溃的万骨道体本源,被他以燃烧生命和灵魂为代价,强行抽离、凝聚!

无数沾染着他心头精血的道骨碎片,裹挟着万骨道体最后的悲鸣,化作亿万道细小却锋锐到极致的惨白流光,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又似一场逆卷苍穹的血色流星雨,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朝着那魔女以及她身后数十名魔修,疯狂攒射而去!

噗!噗!噗!噗!

利刃入肉的闷响瞬间连成一片!猝不及防的魔修们发出凄厉的惨嚎,魔气护罩被轻易洞穿,身体被那蕴含着道体最后诅咒的骨片穿透、撕裂!

魔女脸上的迷醉瞬间凝固,化为一丝真正的惊怒。她周身爆发出滔天魔气,形成厚重屏障,将袭向她的骨片流光强行阻隔、湮灭!但那骨片中蕴含的诡异道力,依旧震得她气血翻涌,护身魔气剧烈波动!

“哼!垂死挣扎!”她冷哼一声,眼中杀机暴涨。

然而,就在她准备彻底碾碎地上那具残躯时——

“呃——!!!”

一声超越了人类承受极限的、如同灵魂被活生生撕成两半的惨嚎,从骨融玄口中爆发!强行剥离道体与道骨本源的双重反噬,如同亿万把烧红的钢刀同时在他灵魂和肉体上剐过!那无法形容、足以让神魔崩溃的痛苦,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识。

眼前彻底陷入无边黑暗。

……

“呃啊——!”

一声压抑着极度痛苦的嘶吼猛地冲破喉咙,骨融玄如同溺水获救般,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骤然从冰冷的噩梦中挣脱!

冷汗浸透单薄的里衣,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他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口那道早已愈合、却仿佛永远烙在灵魂深处的贯穿伤疤,带来一阵尖锐的幻痛。

熟悉的床榻,熟悉的、带着淡淡腐朽和药草气味的房间。这里是凤舞玄朝西北边陲,骨望城,骨府深处。十年了。距离那个将骨族从云端打入地狱的血腥之夜,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

他下意识地抬手,抚向自己的胸膛。隔着衣物,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根曾经璀璨、如今只余下冰冷死寂和无数裂痕的残破道骨。每一次触摸,都是对那场噩梦的无声重温。

目光转动,落在床边小几上。那颗骨孝长刚刚给他的银白色灵珠,正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柔和却微弱的光晕。珠光映着他伸出的、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指节分明,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脆弱感。这双手,曾经能轻易唤起万里骨林,如今却连握紧这颗小小的灵珠,都仿佛要用尽全力。

爷爷骨孝长……每次问起那夜之后的事,他总是一脸茫然,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痛苦和一片空白的记忆。十年前,正是这个同样重伤垂死、修为尽废的老人,抱着他这具道体崩毁、生机几近断绝的残躯,如同丧家之犬,逃到了这远离仙荒核心的贫瘠边陲,隐姓埋名,苟延残喘。

废物……残躯……

骨融玄闭上眼,用力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刺痛,试图驱散脑海中那妖女舔舐指尖鲜血的恐怖画面,以及父亲身体砸落血泊的沉闷声响。

就在这死寂无声、唯有自己粗重喘息和心跳的时刻——

呜——!!!

一声苍凉、雄浑、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骨望城宁静的夜空,也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骨融玄紧绷的心弦之上!

那号角声……迥异于边城守军惯用的低沉示警。它高亢、威严、带着一种仿佛来自九天云端的煌煌气势,如同龙吟!声音的源头,正从城门方向,朝着骨府所在的内城区域,迅速逼近!

骨融玄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十年尘封的记忆闸门被这熟悉的号角声猛地撞开!这声音……这烙印在骨族血脉深处的、象征着无上皇权与力量的号角声……

龙纹皇朝!

当年……那三张烫金婚契之上,为首的第一份,属于龙皇爱女龙初泠的婚契上,纹刻的,正是这独一无二的龙吟纹章!

冰冷的寒意,如同毒蛇,顺着脊椎瞬间爬满全身。

那颗放在小几上的银白灵珠,似乎也感应到了主人剧烈波动的情绪,珠身的光芒骤然明灭不定,微微震颤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