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对武帝提到的“三王的教化,根据不同,仍有不足之处。有人讲,持久不变才是道,为什么会意见相冲突。”董仲舒回答:“我听说享乐而不淫乱,反复施行而不厌倦,称之为道,道一万年也不会有弊端。出现弊端,是因为背离道。三王的教化形式不同,但是并不对立,为补救缺失,会有所变化,需要改进。夏朝崇尚忠,殷商崇尚敬,周朝从崇尚文,根据前代缺失,加以补救,有所损益。道的本源来自天,天不变,道亦不变。禹继承舜,舜继承尧,三位圣王奉行的道相同,不需要补救,也就不谈损益。这样看来,继承盛世的道不需要修改,继承乱世的道才需要补救。现在汉继承暴秦的乱世,所以应该减少周朝的文治,增加夏朝的忠诚。
天对生物是分别给予的,给予利齿的就不再给尖角,给予翅膀的就只给两只脚,也就是接受了大的,就不能再取小的。老天定好了位置,就不能越俎代庖。譬如有利齿的老虎非要跟野牛斗角,有翅膀的大雁非要与猎豹比赛奔跑,这些都是不合适的。在古时,享受俸禄的官员,依靠俸禄生活,就不能再与民众争夺利益,只有这样,才能让利益均衡,民众也才有养家糊口的活路。这是天赋予的“理”,是上古奉行的“道”,朝廷要制定制度,让官员遵照执行。
春秋时,公仪休是鲁国丞相,回家看到妻子织帛,生气地将妻子赶出家门。吃饭吃到自家园子里种的葵,生气地把葵拔掉。公仪休说:“我已经有了俸禄,怎么能与种菜的园丁、织帛的织女争夺利益!”古代的君子想法都一样,因此黎民百姓才会崇尚他们的美德,服从教化。每日为赚钱而辛苦奔波的,是老百姓干的事。每日为推行仁义道德而废寝忘食的,是为政者干的事。《易经》讲“负且乘致寇至。”背负着财物却乘坐大车,会招致强盗的到来。这句话有两层意思:古代礼制中,背负财务是小人的事情,乘车是君子的权力,如果小人炫耀财富(如乘马车招摇),会因德不配位引发他人觊觎,最终招致祸患;另一层意思,坐在君子的位置,却像小人一样,想着谋求利益,祸患也迟早会到来。
《春秋》强调诸侯列国应该统一在周天子之下,把这看作是天经地义,古往今来应遵循的道理。现在老师教授的学问有差异,学生所学有分歧,百家言论倡导的主旨不同,朝廷无法将其统一。制定礼仪经常会有抵触,官员百姓不知该遵循哪一个。我认为凡不属于六经(《诗经》《尚书》《易经》《礼经》《乐经》《春秋》)和孔子学说,一律禁止,不能让它们相互抵触。邪辟的学说应该禁止,全国统一在经学之下,制定制度有明确的标准,民众才知道应该遵循什么。
每一种哲学思想都有它的局限性,儒学也不例外。儒学之所以被视为保守僵化的源头之一,很多时候是被后世统治者利用篡改了意思,成为他们专制统治的工具。儒学更多的是充满和谐、温情的一面,这也是儒学思想之所以能历经2000多年经久不衰的原因。我们的古人是很有智慧和节操的,两千多年前就明白“食禄者不得与下民争利,受大者不得取小”的道理。如果现在享受国家俸禄的官员也懂得不能再与民众争夺利益,也就不至于民怨这么大,社会贫富差距越来越大,社会越来越卷。
所以对策的最后,董仲舒提出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建议,明确请求汉武帝将儒学确立为国家的统治思想。董仲舒认为国家的思想太过繁杂,对君王来说没有一个统一标准,对人民来说也不知道该遵守哪一个,这样对统治很不利。只有确定一种权威的理论,实现思想的“大一统”,才能更好地管理国家,儒学正是所有理论中最适合的一种。
董仲舒整合了先秦儒学、阴阳家与法家等思想,构建了适应大一统王朝的新儒学体系,既避免法家的赤裸暴力,又克服了黄老学说的保守性。不过汉武帝从中看得更远,那就是国家各个方面的大一统,包括政治、文化等等,这种宏伟蓝图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况且,儒家学说确实对加强皇权统治大有益处。于是武帝采纳了董仲舒的这一建议,儒学从武帝朝开始了它在中国思想史上漫长的统治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