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燕雀亦有志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这正是当年陈隐王对他同乡所说的话。”

“怎么?刘老兄这是也想学陈王奋起,高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了!”

“可别,我多少也是和高皇帝有点亲缘的,怎么也算是个汉室宗亲。”

有道是男人在成年之后会自动解锁历史学天赋和政治天赋,吃饱了撑得之后必然会开启扯淡模式,但此话并不准确,或只对了一半,因为就算没吃饱也丝毫不影响大家围炉夜谈,畅聊古今。

这点对于何仪的兵士而言尤其如此,虽然在物质方面没办法富足,但精神方面总得得到排解吧,尤其是在他们作为黄巾诸军之中操练最少的一支军队的时候。

如今正有那么七八个兵士悄悄脱离了队伍,跑到一颗大桑树下歇息喝酒——酒自然不是他们这等老革能有的,而是一个自称是路过客商之人赠的,他如今也在树根底下歇息,听他们高谈阔论。

“奶奶的!要是这时候有陈王俺肯定追随他,整日同何帅缩在这里,抢也不是,劫也不是,油水全给他的亲兵抢走了,朝廷又不关心俺们死活!这日子是人过得吗!”

“唉,实在不行袁客商你带俺走吧,俺虽然没做过买卖,但嘴巴也是伶俐得很呢!”

“老刘你就他妈放屁吧,就你那张脸还去做买卖,人都被你吓走了!”

“是啊,你要是有小邓的俊脸,也不至于三十好几了只能去嫖!”

众人说到这,又一阵淫笑起来。而名叫小邓的年轻士兵则有些走神,他的容貌在一众黑煤炭中却是算是突出,但如今却带有几分忧虑之色。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生也不是,死也不得!”

“怎么,你也想学陈王啊?老兄我劝你如今讨了个妻就好好安定下来吧,哪天何帅要迁出汝南你就找个机会溜了得了,在这成家生子,岂不美哉?”

“不能!他可是队长,他跑了那俺们怎么办?”

“一起跑呗!”

“别听他们胡说,队长你以后要是出人头地了,别忘了俺老刘啊。”

“想不到这位兄弟看起来年纪轻轻竟然已能统领数十人。”一直没有做声的客商忽然惊讶地看向小邓。

“不过是空有一番武力罢了。”小邓苦笑道,“入他的母!逃老子肯定是要逃的,但肯定不能留在平舆了,逢此乱世不能建功立业也当谋个屯长当当吧!”

“哟,这么说你还真要当陈王!”

“不是。”小邓蹙起眉头,“孙坚将军还没死的时候我曾有幸见过他一面——他可是个人物,气宇不凡!虽然他现在死了,但我可以去投奔他从子,现今的汝南太守孙香啊啊!实在不行我投奔他儿子去!”

“人家看得上你这武夫么?”

“诶,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在下相信这位弟兄来日定能封侯升官,光耀门楣的。”那客商又说道。

“多谢袁客商了,我邓当就在此先借你吉言了!”

“邓当?”那“客商”听到这个名字时心中一动,当即陷入了沉思当中。

而随着邓当这么一说,那些老兵们忽然也开始纷纷痛陈起此生志愿,有的说要当长吏的,有的说要讨八个老婆的,可以说各个都身怀绝技。

“这位邓队长,其实你若想谋求官职的话……我听闻近日平舆一带不是来了位袁州伯的公子在这募兵吗?听说他不由分说地提拔了两个新兵,你为何不去碰碰运气?”

邓当听到这话时迟疑了片刻,旋即摇了摇头苦笑道,“听说此人的确对下不薄!咱们何帅可和那位公子结了不小的怨气,要是被他发现那可就遭殃了!”

“这个……话说回来你们就那么服你们这位何渠帅?他这可完全不是治军之道啊!”那客商忽然斗胆问道。

一旁的一个兵士则替邓当回答道:“那有什么办法呢?何帅与平舆令关系密切,甚至还勾结了不少豪族,汝南颍川二地的渠帅中他可能不是最出名的,但可是最有权势的!”

“我看不过是何仪色厉内荏,徒有虚名之辈罢了。你们以为何仪这等奸诈之徒能与真正的高门子弟相比较么?”袁客商冷哼一声,然后又有些诚恳地对邓当说道,“邓队长,我这话可能太过刺耳,你别往心里去。可大丈夫若真想建功立业,不可束手束脚、畏畏缩缩,你居然有心南下,怎么连一个何仪都怕了呢?若你的本领能让袁公子看重,那十个何仪也不敢杀你!”

众兵士见方才还儒雅和气的客商言辞忽然变得犀利、尖锐,一时间都噤了声,尤其是邓当,他此刻神情十分复杂。

“敢为客商真觉得投奔袁公子是条明路么?”

只见那人缓缓起身,然后头也不回地就作势要走,不过走之前他还是给邓当留下了自己真挚的想法:“我不知那袁公子能给你带来明途还是暗路,但追随何仪别说封侯拜相了,身家性命都难保,这点想必各位都知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啊!”

说罢,他缓缓向官道走去,只留下心思各异的兵士们在那亭亭如盖的桑树下。

而没等那客商走出几里路,忽然就感到肩部一动,待他回头看清那人面貌不由得露出笑容。

“光远,你又跑何处去了?”诸葛瑾无奈地看着那位“客商”,也就是袁燿。“刘君都回来了,你还留于何军之中作甚?”

“嗯……打探情报!我方才打听到平舆令与何仪兄弟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麻烦子瑜修书一封给平舆令,我于军中好好招待他一番。”袁燿的神色有些沉重,“对了,今日招了多少兵马?”

“还不如前日,不过一百人耳。”

“无妨,贵多不贵精,且我相信过几日百姓对咱们的提防之心减轻了,来的人肯定就多了。且过几日寿春方面还会来一船粮草,我们还可以多待一段时间。”袁燿顿了顿,然后忽然回头看向那株桑树,方才还在聊天的众人如今居然已经没了踪影。

“邓当,希望是我知道的那个邓当啊,没想到他看起来与我年纪相仿却能笼络不少看起来比他年长的兵士之心,想来在军中威望不浅。”袁燿暗暗想道。

他没想到此番出行还有意外收获,能够碰上一个“少年将才”,恰好名字还和历史上的邓当一样。虽然他本人不甚出名,事迹也不多,但袁燿却十分熟悉他那位名动天下的小舅子——正是未来的东吴大将吕蒙。

“你在看什么呢?那株桑树有什么好看的?”诸葛瑾疑惑地看向站住不动的袁燿。

“你不觉得这桑树有什么不同的地方?”袁燿忽然打趣道。

“什么不同?”

“大!”

时平舆有桑树高五丈馀,遥望如小车盖,往来者皆怪此树非凡,或谓当出贵人。孝宣皇帝募兵于汝南时谓诸葛瑾:“吾必当乘此羽葆盖车。”——《陈书.本纪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