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起夜间特有的烟火气穿行在大街小巷之间，偶尔打个旋的钻入寻常百姓家，抚慰着白天被生活伤透的内心。
现在是凌晨三点，冰城的夜生活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城市的中心灯火通明，少男少女三三两两在小吃摊前驻足，偶尔有怨气满满的加班打工人匆匆回到自己的小屋充电。
顾屿则坐在窗前望着清尘堂外冷清的街道怔怔出神。
昨天下午他向附属医院的副院长提交了辞职信，意料之中的，被拒绝了。
那位和自己导师交情匪浅的院长苦口婆心的劝说自己要慎重考虑，并给他开了一个周的假期好好调整状态。
于是顾屿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蒙头睡一觉。
没办法，中午进练习室消耗的心神实在是太大，下午能去附属医院提交辞呈已经是极限。
这一觉直接睡到凌晨三点。
对于冯院长想要他留在附属医院的想法顾屿是很清楚的。
整个省中医院的扛把子，又有编制工资又高，社会上的身份又光鲜亮丽，熬上十几年就有机会荣升主治，简直是中医人的理想。
或者说，这就是顾屿曾经的理想。
曾经追求的东西近在咫尺，只需要一点点时间就能催化成苍天大树。
但他知道，已经回不去了。
不仅仅是十几年践行的纯中医路子已经脱离了现在医院的体系，更是因为那个绑定在自己身上的系统。
经历了一次生死，总要看开一些东西。
就像前面说的名与利、钱与财，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东西。
这一世他想要做个纯粹的医者，行医、治病，在这个医疗改革的大时代下为中医夺下一份前程，扭转大众眼中中医就是巫术，是安慰剂的刻板印象。
一人的双手又能挽救多少条生命呢，整个国家的人太多太多了，每时每刻都有因为疾病痛苦离开人世间的患者。
如果不改变大环境，剔除掉中医中的害群之马、江湖骗子，让人民了解中医、不排斥中医，愿意将中医放在和西医同等的地位上，永远得不到真正的拯救。
而这，必然不是在一家普通的省院当中熬资历就能达成的，就算是数十年后顾屿功成名就，获得了国医大师的称号，那又怎样呢？
他还有精力去改革，去撼动早就已经改革完成、稳定下来的医疗体系吗？
只有走非常规路径，跳出严格从业年龄的晋升考核，离开已经开始西化的中医院，回到群众中去。
在改革轰轰烈烈的进行时，趁着医疗结构框架尚未稳定，真正让中医融入到群众中。
顾屿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系统。”
【叮】
“进入练习室，学习附子的使用指南。”
【正在进入练习室......】
熟悉的黑暗袭来，顾屿缓缓闭上双眼。
他至今都不知道这个名字抽象的系统为什么要叫“冲徒逆师”，但没关系，他是个实用主义者。
有用，就是好系统！
“附子，味辛温。主风寒咳逆邪气，温中，金创，破症坚积聚，血瘕，寒湿踒躄，拘挛，膝痛，不能行步。生山谷。”
睁开眼，练习室已经开启了“教学模式”，顾屿寻声望去，只见一道异常稀薄虚影站在练习室的中央。
稀薄到仅仅只是保留了人形，连五官都没有，但顾屿却不敢怠慢，赶忙静下心聚精会神。
之前的苓桂术甘汤是刘渡舟前辈，不知这次的附子又是哪一位医学大家。
或许是奖励残缺的原因，整个虚影看起来有些呆板，不像先前刘渡舟前辈那般灵动，可以与之互动，只是一段单纯的录像。
“历代医家其实都怕附子，不敢用生附子，按汉代的度量衡来看，《伤寒论》四逆汤中一枚生附子是现在炮附子的四十到六十克。”
虚影的声音带着一股浓厚的山西腔，偶尔还会有几句方言。
不过好在顾屿研究生时期跟着自己导师全国各地深山寻药，走的都是相对不发达的山区地带，对于这样的方言理解起来也没有什么问题。
“或者说他们太循规蹈矩，严格照着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不敢僭越，但急危重症，生死就在顷刻之间，当用毒药斩关夺门，破阴回阳，非大剂不能救。”
“医者在面对危急重症的时候一定要敢于下决断，而且要会下决断！”
“想要用好附子，第一步就是了解附子。”
虚影递出一碗深褐色的汤药，“这是生附子炖煮的汤药，尝尝。”
说完，虚影便消散在了练习室当中，只余下一碗汤药悬浮在顾屿的身前。
......
刚刚闭上眼的顾屿猛地睁开，双手撑在身前的桌子上略微喘息，过了好一会溃散的瞳孔才得以聚焦，额头上满是冷汗。
没办法，这次进练习室不是耗神，改成真玩命了。
哪有什么附子的使用指南，明明是附子的中毒反应详解，还是亲身体验版。
从小剂量到大剂量，从炖煮两小时到直接生啃，系统不语，只是一味喂附子。
借着练习室中不会死亡的特性，顾屿最高记录一口气吃了500克生附子，生吃的那种。
先是口唇、舌体及四肢末端出现麻木、蚁走感，这种感觉会随着时间逐渐向躯干蔓延，最终覆盖全身。
在这个过程中，痛觉会在乌头碱的作用下逐渐消退，肌肉僵硬/震颤，甚至强制性抽搐，四肢无力，步伐不稳。
开始出现头晕头痛的症状，直至昏迷/更不用提从入口的那一刻就出现的心律失常。
死亡的感觉如潮水般将他的意识覆盖，直到达到某个临界点，所有的症状瞬间清空，他又活了过来。
“呵，上次转生的太快，这次倒是体验了个全套。”
顾屿转身去冲了个凉，虽然附子中毒的感觉非常不好受，但在练习室后面的时间中他已经可以做到大剂量生附子但不中毒的境界。
想要监制附子的毒性，至少需要附子量两倍以上的炙甘草，同时加蜂蜜/黑小豆/防风，以冷水文火慢煎。
收获不错，明早再试试用大剂量附子开方治疗，看看效果怎么样。
回到床上，顾屿满足的闭上双眼，重新进入梦乡当中。
殊不知，在冰城的某个角落，一位精神矍铄的小老头正拿着他白天写的便签不断的挠头，“这对吗？这不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