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受赏!小万历的糖衣炮弹

翰林,著作之庭也。

除修史外,制定教材亦为本职。

比如近年编撰的《增订国朝馆课经世宏辞》《皇明馆课》《皇明馆课标奇》《翰林馆课》等等。

一众修撰、编修、检讨虽不算著作等身,但各种类型的文章都能信手掂来。

诏类、表类、议类、论类、策类、序类、说类、颂类、赋类、箴类、赞类、跋类等,无一不通。

自古文人相轻。

翰林院内,向来都是谁都不服谁。

然当他们看罢沈念的《国子监训诫课讲稿》后,皆是愣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不得不承认,这类如火药炸街般的训诫稿,他们写不出。

可能这辈子都写不出。

往昔,他们大多认为沈念能够以特例任日讲官兼记起居注,全靠小聪明与运气。

经此事后,他们不这样想了。

沈念这般训诫的本事。

莫说他们,即使马自强与申时行两位学士都不一定能做到。

将国子监一众教习训诫得哑口无言!

将一众监生称为废物!

影射天下读书人无实学实绩,只知高谈阔论,讥议朝政!

言之有据,浩气凛然。

实乃硬手段、大智慧,远非常人所能及。

一众科道言官迅速将沈念的训诫稿背熟。

若能有幸巡视地方官学,沈念的《废物论》将是他们训诫一众非举人学子的利器。

……

训诫稿传到民间街头不到三日,沈念便成了京师名人。

有贬有捧,有赞有讽。

上到七八十岁老叟,下到五六岁稚童,皆知沈念之名。

很多百姓并不知什么是训诫课。

只听得茶馆里有读书人说“沈念有云:国子监教习无能,监生废物”,便觉得沈念所言甚有道理。

而此刻的沈念。

秉持着“高调做事,低调做人”的风格,放衙便回家。

任何吃喝应酬,一律不参与。

与此同时。

朝廷开始挑选训诫官前往地方州府训诫,整顿官学的慵懒之风,并将训诫文集的汇编事务也提上了日程。

可以预见。

一些学子会因此次训诫,内省反思,调整自己。

一些学子则会通过辱骂诋毁沈念,以自欺欺人的方式,依然如故。

真正的废物,是打不醒、骂不醒的,只能静待他们老死。

……

十月初一。

钦天监依照常例进献万历四年的大统历,小万历传赐百官。

沈念被赏了十本历书。

十月初三。

京师突发地震,虽不是很严重,却把小万历吓得不轻。

他立即安排敬天拜祖事宜,并让内阁拟旨,令百官修省三日。

小万历之所以如此敏感,乃是因吃了太多关于天灾的亏。

大明两京十三省,无论任何一处发生洪涝、干旱、瘟疫、蝗灾、雷击、地震等天灾。

原因只能有一个:皇帝失德。

他不立即下旨应对,言官们指责他的奏疏,立马就会传到内阁,且是一摞一摞的。

与此同时。

马自强擢升,以礼部尚书兼翰林学士。

距离入阁仅有一步之遥。

这一步,可能短短几个月就能走完,也可能直到致仕都不能迈出。

当下的掌控权完全在张居正手里。

马自强任正职部堂官后,仍兼经筵官,但却不再任日讲官。

翰林院编修沈一贯迅速补了上去。

与不久前的翰林修撰王家屏相同,由经筵展书官变成了日讲官兼充经筵讲官。

从这一系列职位变动,实则便能看出:

张居正很忙,学士们很忙,不得不补充底层翰林官来任经筵日讲官。

这在以前,非常少见。

……

十月十四日,文华殿日讲。

结束后,沈念被单独留了下来。

缘由是:小万历想听沈念讲一讲国子监训诫的细节。

此等与国政相关的事情,内阁自然不能反对,便令沈念为小万历讲解一番。

偏殿内。

只有小万历、冯保、沈念三人。

沈念站在距离小万历三步远的地方,将其在国子监训诫的情形,精简化地汇禀了一遍。

小万历听得津津有味,当即道:“赏沈检讨官鲜藕一筐!”

小万历一直都挺喜欢赏赐官员。

经筵日讲官们几乎每月都能得赏,内阁三位阁老得赏就更加频繁了。

虽价值都算不得高,但毕竟是御用之物,得之,便能光耀门楣。

“谢陛下厚赏!”

沈念躬身拱手,此等场合,可以不跪。

沈念本以为马上就能离开。

哪曾想小万历打量着他,压低声音说道:“沈检讨,接下来是朕与你的闲聊,无关政事,可不记入起居注。”

“臣遵命!”沈念朗声道。

若是一些无关政事的碎语,自然不用记录。

“近日,朕待你不薄吧!”

听到此话,沈念瞬间警觉起来,此话一出,接下来绝对是要让沈念办事的。

“陛下隆恩,重如泰山!”沈念道。

他说出此话,算不得溜须拍马。

不久前小万历赏赐他那幅“君子如珩”的大字,意义重大,乃是能放在家里传世的。

小万历看向冯保。

冯保立即会意,道:“沈检讨,近日你轮值记录陛下言动的机会明显偏多,全因陛下看你顺眼,想多给你一些机会。”

“你记着,你的一切都是朝廷给的,而朝廷的主人是陛下,日后,下笔要知轻重!”

沈念听到最后半句,顿时明白了小万历见他的真实目的。

十三岁,正是爱面子的年龄。

小万历虽没看过起居注,但自己登基以来做了什么,他是清楚的。

他能想到。

起居注上无外乎是“某月某日,上顽劣;某月某日,上懒惰;某月某日,上跪于文华殿;某月某日,上又跪”等“贬幼君,夸贤臣”的内容。

而沈念在记录起居注时,是可以下笔轻一些,不将小万历的过错从细从详地写出来的。

此话自然是冯保开口。

这样无论是李太后知晓,还是张居正知晓,都不能怪罪在小万历的身上。

沈念眼珠一转。

此等要求他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一旦答应,他就破坏了史官必须要遵守的规矩:文直,事核,不虚美,不隐恶。

但是,也不能像个愣头青,直接反驳小万历。

沈念迟疑了数息,道:“陛下,恕臣斗胆说一句:当下,课业虽重,然终不及政,您若能多看看奏疏,发表一些见解,臣下笔再重,起居注上所表现的也不过是白璧微瑕!”

小万历先是皱眉,而后脸上露出一抹开心的笑容。

“朕晓得了!”

沈念虽拒绝了他的示意,但却也告知他:只要在政事上有所建树,其它都不足为道。

此话还暗含“望陛下早日亲政”之意,这是小万历最爱听的。

“再赏沈检讨貂皮三张!”小万历说道。

貂皮可比鲜藕贵重多了,小万历是懂得赏赐之道的。

“谢陛下厚赏!”沈念长呼一口气。

他今日若应下,相当于变成了小万历的家臣,不应,则是国臣。

家臣受宠却易夭。

国臣却能擎举天下,皇帝不喜欢,也会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