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声音在厢房中响起,让厢房中的气氛一滞。
李延面色深沉,十年前本该死掉的掌门如今却在晏王身边做侍卫,这任由谁都能察觉出其中的不对劲。
“你是说...原本应该在十年前死掉的人,其实一直都留在晏王身边么?”
“是的,如果连晓王霸那厮都活了下来....我觉得他应该不是个例。”
“苏兄,你怎么看。”李延突然把话头转向了苏言,想听听他的想法。
“我,我用眼睛看啊。”苏言不假思索道。
“......”
“其实我倒是不知晓什么东西,只是觉得这晏王应该是不简单的。”苏言知道李延想问自己什么,但是现在他掌握的东西实在太少,没办法得出有效结论,自然是想不到可以说什么。
“我们先做假设:这一切幕后的始作俑者就是晏王——虽然也不用假设,毕竟被人发现了制式的弓弩,基本上板上钉钉了。”
“所以其实我更在意其他的事情。”
“按理来说,朝廷已经撤回缉捕江湖人的禁令,那么晏王还有什么理由一定要联合其他门派袭击寒天门呢?而且在联合门派的过程中晏王必然付出了极大的心血,让各门派配合,那么他付出了什么代价呢?最后,既然寒天门灭门一案是晏王的手手笔,那么那时其他的江南门派灭门是否也是晏王的手笔呢?”
苏言一连问出的三个问题不由得令人沉思,李延顺着他的思路思考下去,越想越觉得古怪。确实,这件事风险太大。早些时候江湖人对官府是什么态度他们都是知晓的,期间官府必然得罪了不少江湖人,结果四天以后却像是听到了号令一般忽然联合起来攻打寒天门......那么晏王付出了什么代价?打下来后的收益是什么?以及还有没有其他收益就很值得深究了。
所有人都陷入了一个复杂的思索中。
至于提出问题的苏言,他对于这场阴谋毫无兴趣。
“莫要苦思冥想了,毕竟是人家霜姑娘的烦恼——哦,烦恼倒也说不上,她只想着把人家杀了,根本不会在意这背后的阴谋。”
见苏言调侃自己,霜思思也是露出了幽怨的眼神。
本来没那么在意的,结果他问出问题以后真的开始在意起这些东西了。
“知晓了我的身世以后,两位公子可有何想法?”
霜思思清了清嗓子,盯着苏言说可以信任的两人,想看看他们会怎么说。
“姑娘身世凄惨,我们外人也不好插手此类事宜。”李延细细斟酌了一下语言,随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说道:
“这件事全凭姑娘定夺,毕某不打算告知外人,也不打算劝说或者阻止姑娘。”
李延话中的意思是:他不会管这件事的。
见自己主子已经给出答复,王稚仁也在一旁附和。
“嗯。”
霜思思点点头,这样对谁都是极好的结果。
“那么待的时间也够久了,我得要先回去,免得楼船上的侍卫起疑。”
“毕兄慢走。”
.......
大周顺治十六年四月十日,天已渐昏。
楼船内的调查已然结束,圣上传出口谕,兵部人马解除对楼船内部人员的监控,船舱内的禁锢就此解封,让憋了一天的王公大臣们终于可以下船来透透气。
洛口城苏家,苏承一回到府内就趴在了桌案前,拿出了一本厚厚的书籍翻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一道人影缓缓行至案前,苏承抬头一看,是疾派的苏杨。
“也有些晚了,来寻我做什么?”
“大哥在船宴上许出去了苏家三万银两,二哥他们几个都快气疯了。”
苏杨的声音沉稳,不紧不慢的说道。
“这笔钱是无论如何都要交的......若是他们识抬举的话。”
“呵,吵去吧。避不开的。”苏承抬眼道:
“有很多问题想问我?”
“嗯。”苏杨沉默了一会,点点头。
“我会退的,但不是现在。”苏承继续低下头伏案寻找着什么,淡淡道:
“苏家上下三百年来,起起伏伏。于宁国为臣时险些满门被斩,后遇周祖启兵,我苏家乃是大周开国的肱骨之臣,亦是宁国的畏罪叛臣。周祖开国时苏家何其志气,誓要助周祖拿下这大宁江山,辅佐大周天子治理出一个盛世太平。但是呢?这三十年间苏家六大家系近些年来纷扰不断,已是许久未有过安生日子了。”
他沙哑的话语中透出一抹落寞。
“苏家,早就不是那个苏家了。”
苏杨依旧沉默不语,看着烛火闪烁,映出苏承脸上的褶皱。
“这次回朝以后,大概会有一年,我会想办法让苏礼进入到朝廷之中。等到苏礼在朝廷中真正站稳脚跟,我苏家祖训再稳,我便能从这位置上退下来了。”
“您说的是.....”
“两个都是。”苏承笑了起来,眉目间透露着一丝无奈。
“我会把整个间派都从苏家带走,定居京城。近看朝野风尘扰扰,远离苏家甚甚喧嚣。”
苏杨眼中的震惊几乎无以复加,他未曾想过自己的大哥居然有着这样的想法。想要单独的将间派从苏家中抽离出去,和苏家分家过!
这......
苏杨张了张嘴,不知道该不该挽留。
半响,他还是说道:“大哥在....找什么?”
“没什么,苏氏的家中族谱而已。”
“找到了什么?”苏杨不解,为什么苏承要在这个时候去翻家中的族谱呢?
“找到了什么......”苏承看着族谱上的姓名久久不语。
“找到了.....一段陈年往事。”
“陈年往事?”苏杨淡淡的看了一眼苏承正翻到的族谱页面,隐约之间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苏杨有些疑惑,大哥找到自己的族谱干什么呢?
门外的家丁突然喧嚣起来,苏杨这才回过神来,有些担忧的看着苏承。苏承则从族谱中抬起眼眸,似有似无的苦笑起来。他也听见了一阵整齐的马蹄声靠近了苏家。
.......
此时苏家的门外,聚满了穿戴甲胄与铠甲的士兵,他们其中几人举着火炬,聚拢在苏家门前,听着为首一人发号施令。
五派长老匆匆赶来,他们望着门外聚拢的官兵,不由得有些傻眼,随即怒道:
“你们是想干什么!”
“这位老先生。”朱立峰冷峻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抱拳道:
“奉谕行事。”
“将军说笑,什么谕旨能奉到我苏家来!”智派长老率先站出,确实收敛了话语中的怒意。他只是知晓这位为首的将军带一大帮官兵前来,那必然是有大事。
“自是朝中关于粮商一事,”朱立峰冷漠的回复道:
“一月前云江水患,朝廷允许各地粮商前往灾区卖粮,但是同时也规定其只能溢价四成。然依照中御府与兵部的探查来看,苏家所卖粮价早已超过四成有余。故而按照朝廷之命,没收溢价粮商所卖粮米。”
此话一出,五大派系的长老都不由得面色一变。
“朝廷的意思是....想要抄了我苏家的家产?”
聚派苏骝当即气得胡子翘起,同着其他几位长老怒目看着朱立峰。
“非是家产,而是粮米。”
“我苏家追随周祖立国,前后为朝廷出过十二任重臣肱骨,贤士无数,可谓立下汗马功劳!如今朝廷此举,是当我苏家没了价值,要做抄底之用?”
苏骝看着这个态度不咸不淡的将军感到极为激动,声音也不由得尖锐起来。
见苏骝这般咄咄逼人的态度,朱立峰不由得微微皱眉,依然抱拳道:
“还请先生莫要为难在下。”
“为难将军?将军这是在为难我们!朝廷可还念及我苏家旧情?!”
几位长老纷纷上前,嘴上各是说着朝廷无情之言,想要围住这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将军。苏家屹立于世间百年,还未曾有什么人敢真正动他们,哪怕是前宁国时期与大周的先祖都要敬他们三分,不敢让其造次。
“好一个不念旧情啊!”
在众将士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清脆的笑声,那笑声爽朗,却还带着几分少年意气。所有人都低下了头让开身子,一位身穿龙袍的少年从官兵中间走出,身边仅带着几位中御府的太监与侍从。他缓缓而来,脸上却带着几分讥讽。
“陛下。”
朱立峰听见了少年的声音顿时转身跪拜。
“起来吧。”李延笑着看着朱立峰,又笑着看向了苏骝。
“既见朕,为何不拜?”
这句话是向着苏骝说的,也是朝着苏骝身后默默退回去的四位派系长老说的。
苏骝惊恐不已的看着眼前的少年,终于想起这位便是如今的天子。
“臣....参见陛下。”
“嗯,起来吧。”李延对先前苏骝没朝自己行礼的事情毫不在意,他知晓这位苏家老人又是一个看不起自己的人。
“先前你们是说...朝廷不念旧情?”
“陛下!他们这是欺君啊!”苏骝此刻脑瓜子转的飞快,赶忙说道:
“我等自是相信朝廷不会做出此等决议,大周开国以来,我苏家先后出了十二位大周重臣,十七位朝廷肱骨,数百位能人志士。如今云江水患严重,朝廷定是知晓我洛口苏家难处,断然不会蹭此情形抄我苏家家产!但是这位将军先前却说得到陛下口谕没收我苏家家产,可见都是这将军一人所为的独断之举!他想要将此笔赈灾用的粮食充已!”
苏骝此刻指着朱立峰大骂,先一口咬定了朝廷不会下此等重令,后一口笃定李延不会私下口谕,再说朱立峰抄的是苏家的家底是想要中饱私囊,是犯了欺君之罪!以此让李延收回关于没收家产的圣谕。
“哦?赈灾用的?”出乎苏骝意料的是,李延并未在意朱立峰的欺君,而是眼神戏谑的笑着看向了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苏骝觉得李延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嘲笑。
“是,陛下,这笔粮食是赈灾用的。”
“那为什么...不是免费发给灾民的?”
“.....”
苏骝的额头只觉得冒出些许冷汗,他不知晓小皇帝为什么要问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陛下....老臣家中也是需要过活的....”
“过活?”李延忽然甩袖冷哼一声:
“过活的要溢价粮食?超出原定的四成都不够你过活?”
“陛下.....”
苏骝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李延接下来生冷的话语打断了。
“你知道最开始定下商贾在灾区卖粮可溢价的决议是谁提出来的么?”
“啊?”
“是朕!这些事全都是朕一手定下的!”
苏骝眼神中忽而露出了迷茫的神色,再看到李延那戏虐的神情时,他恍然大悟!
“后来朕转念一想,以商贾行事必然重利,便寻得我身边最亲信的侍卫先一步来洛口等地探查,果然发现了个别商贾没有遵守朝廷所立下政令。”
李延看着苏骝一字一句道:
“苏家这是要抗旨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