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色月光刃

六岁那年,血色月光下,全村人被黑衣屠戮殆尽。

母亲

我隔着缝隙,看见邻居王叔的头颅滚落脚边。

当屠刀终于劈开米缸的刹那,胸口的护身符突然发烫炸裂。

银色月华自我体内喷涌而出,凝结成刃。

幸存的孩子们看着我手心发光的月牙印记。

原来绝望的尽头,是武魂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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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砍进骨头的声音,原来和劈柴不一样。

那声音更闷,更沉,像一块浸透了水的破布,被粗暴地撕开,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湿漉漉的黏腻。六岁的颜清月蜷在冰冷的米缸底,小小的身体筛糠般抖着,牙齿死死咬住自己冰凉的手背,尝到一股腥咸的铁锈味,那是血,是她自己的血。米粒粗糙的棱角硌着她的脸颊,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带来刺痒的痛感,却丝毫压不住那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冰窖般的寒意。

米缸盖板被母亲狠狠推上时,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也被掐灭。母亲冰凉的手指,带着一种奇异的黏腻感,仓促地、重重地按在她冰凉的嘴唇上。“清月…别出声…”那声音像一缕即将被风吹散的烟,抖得不成样子。紧接着,就是一声短促得几乎听不见的吸气声,像是什么东西被猛地扼住了喉咙。然后是重物倒地的闷响,就在缸外,近在咫尺,震得米缸壁嗡嗡作响。一股温热的、带着强烈腥气的液体,透过盖板那细微得几乎不存在的缝隙,淅淅沥沥地滴落下来,溅在颜清月额头上,烫得她一个激灵。

黑暗像浓稠的墨汁,淹没了她。只有缸壁上那道细如发丝的裂缝,吝啬地透进一丝外面地狱的光景。那光不是温暖的烛火,也不是皎洁的月色,而是一种诡异的、病态的猩红。血色的月光,像一只巨大的、充满恶意的眼睛,冷冷地俯瞰着这座正在被撕碎的小山村。

透过那条缝隙,颜清月惊恐的视线被死死钉住。她看到了邻居王叔那双熟悉的、沾满泥巴的旧草鞋。只是那双脚,此刻以一种极其别扭的角度歪斜着,一动不动。紧接着,一只穿着黑色皮靴、沾满暗红泥泞的大脚粗暴地踩了过来,毫不留情地碾在王叔那只草鞋上。然后,一个圆滚滚的、带着稀疏花白头发的“东西”,骨碌碌地滚了过来,撞在米缸粗糙的外壁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咚”。那是王叔的头。那张平日里总是笑呵呵、布满皱纹的脸,此刻凝固在一种极致的惊恐和茫然之中,浑浊的眼睛空洞地大睁着,正对着缸壁的裂缝,死死地“看”着缸内的颜清月。

窒息般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幼小的心脏,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紧。她想尖叫,喉咙却像被滚烫的烙铁封住,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她只能死死咬住手背,更多的腥甜涌入口腔。

外面的惨嚎声、绝望的哭喊声、狂野兴奋的吼叫声、刀刃劈砍骨肉的闷响……所有的声音都渐渐远去,变成一种令人耳鸣的、模糊的背景噪音。她的世界,只剩下米缸内令人窒息的黑暗,额头上那滴正在慢慢冷却、变得粘稠的母亲的温热,还有缸壁裂缝外,王叔那双空洞、凝固、死不瞑目的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外面狂暴的声响渐渐低落下去,只剩下零星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拖拽声,还有火焰吞噬木头时发出的噼啪爆响。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和焦糊味,几乎要凝成固体,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突然,沉重的脚步声再次靠近,一步步,像踩在颜清月脆弱的心脏上。最终,停在了米缸前。那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味,再次透过缝隙钻了进来,比之前更甚,几乎让她窒息。

“啧,还有个老鼠洞?”一个嘶哑难听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谑。

“咚!咔嚓!”

沉重的劈砍狠狠落在米缸盖板上!木屑飞溅,一道刺眼的猩红月光猛地从新劈开的裂缝里刺入,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扎在颜清月惊恐瞪大的瞳孔上。她蜷缩的身体暴露在冰冷的空气和那充满恶意的目光之下。

“哈!在这儿!”那嘶哑的声音带着发现猎物的狂喜。

一个高大的、完全被黑色包裹的身影,堵住了劈开的缺口,像一座骤然压下的黑色山峰。他手中那柄厚背砍刀,刀刃上还挂着粘稠的血浆和说不清的碎屑,在血色月光下反射着妖异的寒光。刀尖微微扬起,精准地指向缸底那个蜷缩成一团、抖得如同秋风落叶般的小小身影。死亡的气息,冰冷刺骨,瞬间扼住了颜清月的咽喉。

就在那刀锋即将落下,死亡阴影彻底吞噬她瞳孔的千钧一发之际——

“嗤啦!”

一声轻微的、仿佛布帛被骤然撕裂的脆响,猛地从她胸口炸开!

一股难以想象的灼热,毫无征兆地在她贴身佩戴的护身符位置爆发!那枚母亲亲手缝制、装着几粒据说能辟邪的糙米和干瘪草叶的小小布包,仿佛瞬间变成了一块刚从熔炉里取出的烙铁,狠狠烫进她的皮肉!剧痛伴随着一种爆炸般的力量,从胸口猛烈地向外冲撞!

“呃啊——!”

颜清月无法控制地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痛呼,身体猛地向上弓起!无数道刺目欲盲的银色光芒,如同压抑了千万年的熔岩,轰然冲破她身体的束缚!从她的眼耳口鼻,从她每一寸皮肤,狂野地喷薄而出!那光芒如此纯粹,如此凛冽,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锋锐,瞬间将狭小米缸内的黑暗和那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驱散得干干净净!

银光在她面前疯狂汇聚、旋转、凝聚!血色的月光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银辉强行压制、驯服、剥离了所有污秽!仅仅是眨眼之间,一柄完全由流动的、近乎实质的银色月华构成的弯刃,悬浮在她身前!

它不过尺许长短,形态古朴流畅,边缘流淌着水银般的光泽,散发出无声的、冻结灵魂的寒意,以及一种斩断一切的锋锐意志!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被这无形的锋锐割裂,发出细微的嘶鸣。

那持刀的黑衣人显然被这超出常理的剧变惊呆了。他举刀的动作僵在半空,露在面罩外的眼睛瞪得溜圆,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甚至还有一丝……本能的恐惧?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短促的抽气声。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僵滞瞬间,颜清月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求生的本能。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这银刃是什么,来自哪里。她只是凭着那股从灵魂深处涌出的、与那银刃血脉相连的冲动,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惊愕的黑衣人,朝着那柄悬停的银月之刃,猛地挥出了小手!

“唰——!”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银色弧光,快得超越了视线捕捉的极限!带着割裂空气的尖啸,精准无比地掠过黑衣人握刀的右手手腕!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轻微得如同裂帛的“嗤”声。

黑衣人浑身剧震,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到极致的闷哼!他那柄沉重的厚背砍刀连同握着刀柄的半截手掌,竟被那银月弧光如同切过豆腐般,无声无息地削断!断口平滑如镜!

断手和砍刀一起,“哐当”一声砸落在米缸边缘,又滚落在地。温热的鲜血如同失控的小型喷泉,猛地从那平整的断腕处喷溅而出,有几滴滚烫地溅在颜清月苍白的小脸上。

“啊——我的手!!”黑衣人终于爆发出凄厉到变调的惨嚎,踉跄着后退,巨大的痛苦和无法理解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

米缸外,几双同样写满惊恐绝望的小眼睛,死死盯住了这颠覆认知的一幕。那是同样躲在角落柴堆后、侥幸未被发现的小石头和妞妞。他们沾满尘土和泪痕的小脸上,此刻只剩下呆滞的茫然,嘴巴无意识地张开,看着那喷涌的银光和捂着手腕惨嚎倒退的黑衣人。

“清…清月姐…”妞妞带着哭腔的、细若蚊呐的声音颤抖着响起。

颜清月急促地喘息着,胸口的灼热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但一种难以言喻的虚弱和灵魂深处的悸动随之袭来。那柄悬浮的银月之刃也瞬间光芒黯淡,化作点点流萤般的光屑,无声消散在充满血腥味的空气中。

只有她的手心,那小小的、柔软的掌心,却如同被烙印般,清晰地传来一阵强烈的灼痛。她下意识地摊开手掌——

一道小巧的、宛如新月牙儿般的银色印记,正静静地躺在她的掌纹之中。它微微凸起,像一枚最精美的玉雕,散发着柔和却坚定的微光,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脉动,温暖着她冰冷绝望的身体。一种奇异而微弱的力量感,正从这印记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流遍她僵硬的四肢百骸。

这光芒,这印记,像黑暗深渊里骤然点亮的唯一火种,瞬间刺穿了小石头和妞妞眼中浓得化不开的绝望。

“清月姐!”小石头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多了一丝难以置信的、劫后余生的颤抖,“光!你手上有光!”

妞妞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混着脸上的尘土,但她死死盯着颜清月手心那点微光,像抓住了溺水时唯一的浮木。

颜清月猛地一个激灵,剧变带来的短暂空白被求生的本能彻底驱散。她甚至来不及再看一眼手心那奇异的新月印记。米缸外,那个断腕的黑衣人还在惨嚎,但那惨嚎声中蕴含的滔天怨毒和疯狂,比之前纯粹的杀戮欲更令人胆寒。其他方向,沉重的脚步声和惊疑的呼喝声也正迅速逼近!

“跑!”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喊出这个字,声音尖利得几乎破音。

她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手脚并用地从破碎的米缸里猛地爬出,沾满了黏腻的血污和灰白的米糠。脚下一软,几乎摔倒,但她强行撑住,跌跌撞撞地冲向柴堆后那两个吓呆了的小伙伴。

“快跑啊!”她一把抓住离她最近、瘫软在地的妞妞的手臂,又朝着还在发愣的小石头尖声催促。那小小的、带着新月印记的手,此刻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硬是将妞妞从地上拖了起来。

小石头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跟上。三个小小的身影,带着满身的血污、尘土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爆发出生命最后的力量,像三只被狂风驱赶的惊惶小鹿,一头扎向村子后方那片黑沉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森林。

颜清月冲在最前面,肺里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刀子。身后的惨嚎声、怒吼声、还有房屋燃烧的噼啪爆响,如同跗骨之蛆般紧追不舍,越来越近。她能清晰地听到沉重的脚步声踏过泥泞的土地,就在身后不远!

冰冷的恐惧再次攫住了心脏,比在米缸里时更甚。就在她几乎要被绝望再次吞噬的瞬间,掌心那道新月印记,毫无征兆地再次传来一阵清晰的灼热!

那股奇异的力量感又一次涌现,虽然微弱,却像一剂强心针,猛地注入她即将枯竭的身体。她脚下莫名地一轻,原本沉重灌铅的双腿似乎恢复了一丝力气。

“这边!”她凭着印记传来的微弱指引,猛地扯了一把快要跑散的小石头和妞妞,一头扎进旁边一条更窄、更陡、被浓密灌木覆盖的岔路。

荆棘划破了单薄的衣衫,在皮肤上留下火辣辣的刺痛,但颜清月不管不顾,只是拼命地向上爬,向上冲!小石头和妞妞也爆发出最后的力气,连拉带拽,手脚并用地跟着她。

终于,他们冲上了村子边缘最后一道高坡,筋疲力尽地扑倒在坡顶冰冷的草丛里。

颜清月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口撕裂般的疼痛。她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回头望去。

下方,那个曾经炊烟袅袅、鸡犬相闻的小山村,此刻已彻底沦为一片燃烧的修罗场。熊熊的火光贪婪地舔舐着夜空,将半边天都映成狰狞的橘红色。浓烟如同巨大的、扭曲的黑色妖魔,翻滚着升腾。在那跳跃的火光与浓烟的背景里,几个模糊的黑色身影如同索命的恶鬼,正在村子的边缘焦躁地徘徊、搜索,其中一个捂着手腕的身影格外醒目,正对着森林的方向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那咆哮声裹挟着无边恨意,穿透夜风,清晰地砸在三个孩子的心上。

颜清月浑身一颤,猛地收回视线,再也不敢多看。她低下头,紧紧攥住了那只微微发烫的右手。小小的新月印记,在指缝间顽强地透出一点微弱的、却坚定不移的银芒,像一颗坠入无边寒夜的星子,在掌心无声地燃烧着。

这微光,是血海尸山中唯一残存的温度,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来自未知命运的残酷馈赠。雨,终于砸了下来。

不是淅淅沥沥的温柔,而是天河倾覆般的狂暴。冰冷的、豆大的雨点,带着一种泄愤般的凶狠,劈头盖脸地砸在三个蜷缩在土坡草丛里的孩子身上,瞬间将他们浇透。单薄的粗布衣衫紧紧贴在皮肉上,像一层冰冷的裹尸布。之前逃亡时涌出的汗水和沾染的血污,被这冰冷的雨水冲刷着,混成一股股淡红色的、刺鼻的细流,沿着他们瘦小的身体蜿蜒而下,渗进身下被迅速浸湿的泥土里。

彻骨的寒意,从皮肤直钻进骨头缝里,每一个关节都在打颤。妞妞牙齿磕碰的声音格外清晰,像濒死小鸟急促的心跳。小石头死死抱着自己的膝盖,把脸深深埋进去,肩膀剧烈地耸动,无声的呜咽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雨声里。

颜清月也冷,冷得几乎失去知觉。但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更浓的铁锈味——那是她自己咬破的。她不敢闭眼,一闭上,米缸缝隙外王叔那双空洞的眼睛、母亲最后按在她唇上冰凉的手指、黑衣人那柄滴血的厚背砍刀……所有猩红的碎片就会争先恐后地涌上来,带着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撕扯着她脆弱的神经。

她只能死死攥紧右手。掌心那道新月印记,在冰冷的雨水冲刷下,依旧传来一阵阵微弱却坚定的温热。这点点暖意,是她此刻唯一的锚点,提醒她刚才那不可思议的力量并非幻梦,提醒她还活着。

“呜…清月姐…我怕…”妞妞终于抑制不住,细弱的哭声从牙缝里挤出来,在雨幕中显得无比微弱。她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雨水顺着她凌乱的发辫淌下,冲刷着她苍白脸上的泥污和泪痕,留下几道苍白的沟壑。

颜清月刚想开口,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干涩灼痛得发不出像样的声音。就在这时,坡下村子的方向,那燃烧的火光在暴雨的冲击下明显黯淡了许多,但几个黑色的身影,如同不散的阴魂,竟再次冒了出来!他们似乎放弃了在已成废墟的村子里徒劳搜索,目标明确地朝着孩子们藏身的坡顶方向,开始分散开来,呈扇形向上包抄!雨水模糊了他们的轮廓,却无法稀释那种冰冷、执着的杀意。其中一个身影,左臂以一种怪异的角度弯曲着,右手则紧紧捂着断腕处——正是那个被颜清月斩断手掌的“屠夫”!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带着巨大的痛苦和更深的怨毒,但那双在雨幕中扫视的眼睛,却像淬了毒的钩子,一遍遍刮过坡顶的每一片草丛。

“他们…他们上来了!”小石头猛地抬起头,脸上混杂着雨水和鼻涕眼泪,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调。他看到了那个捂着手腕的身影,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几乎要从藏身的草丛里滚出去。

妞妞的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倒抽冷气的嘶嘶声,小小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到极限即将崩断的弓弦。巨大的恐惧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连哭都忘了。

颜清月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跑!必须立刻跑!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脑中炸响!但身体却像是被冻僵在原地,沉重的双腿灌了铅,根本不听使唤。刚才的亡命奔逃早已透支了她小小的身体,此刻冰冷的雨水和深入骨髓的恐惧,更是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

“跑…快跑…”她用尽全身力气,从干裂的嘴唇里挤出几个气音,挣扎着想爬起来。

就在她身体前倾、试图拽起瘫软的妞妞的刹那——

“啊——!”

一声凄厉到非人的惨叫,毫无征兆地从妞妞口中爆发出来!那声音尖锐得仿佛要刺破厚厚的雨幕和燃烧的余烬,带着一种灵魂被硬生生撕裂的痛苦!

颜清月和小石头惊骇欲绝地望去。

只见妞妞猛地弓起了小小的身体,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从她体内钻出!她布满血丝的眼睛痛苦地凸起,大张着嘴,发出不成调的嗬嗬声。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她裸露的、被雨水冲刷得发白的脖颈皮肤下,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地蠕动、凸起!像无数条细小的毒蛇在血管里翻腾,即将破皮而出!

“妞妞!”小石头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想扑过去抱住她。

“别碰!”颜清月嘶声尖叫,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让她寒毛倒竖!

话音未落!

“噗嗤!噗嗤!噗嗤!”

一连串令人牙酸的、皮肉被强行撑开的闷响接连炸开!

数道墨绿色的、带着尖锐倒刺的荆棘藤蔓,如同被压抑了千万年的凶兽,猛地撕裂了妞妞颈后和两侧肩胛的皮肤,狂野地钻了出来!粘稠的、暗红色的血混着组织液,瞬间染红了藤蔓新生的嫩绿尖端!那些藤蔓疯狂地舞动、生长,带着一种原始而暴戾的生命力,在冰冷的雨水中急速伸展、扭曲、分叉!它们缠绕上妞妞细弱的脖颈、手臂,甚至勒进了她肩头还在流血的伤口,墨绿色的藤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妞妞自身的鲜血浸染,透出一种诡异而狰狞的暗红光泽。

妞妞的身体在藤蔓的缠绕和勒紧下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濒死般的咯咯声,翻着白眼,眼看就要窒息!

“妞妞!”小石头目眦欲裂,巨大的惊恐和担忧瞬间压倒了对坡下追兵的恐惧。他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双手死死抓住那几根缠绕在妞妞脖子上的、最粗壮的藤蔓,用尽吃奶的力气想要将它们扯开!

“放手!石头快放手!”颜清月尖叫着想要阻止,她看到那藤蔓上尖锐的倒刺已经深深扎进了小石头的手掌!

但一切已经太晚了。

就在小石头双手接触到那染血的墨绿藤蔓的瞬间——

一股沉重、凝滞、仿佛大地深处传来的脉动,猛地从小石头接触藤蔓的双手处爆发!

“嗡——!”

一声沉闷的、如同巨石滚过地面的低鸣响起!小石头脚下湿透的泥地,毫无征兆地剧烈一震!一股无形的、带着厚重土腥气的力量波纹,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小石头自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呆了。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那几根疯狂缠绕妞妞的藤蔓,竟像是被无形的巨大力量狠狠碾过,瞬间绷直、僵滞!更令人惊骇的是,他双脚踩踏的那片泥泞地面,竟然如同活物般向上隆起、蠕动!几块拳头大小、棱角分明的坚硬土石,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硬生生从泥浆里“拔”了出来,悬浮在他身体周围半尺的空中!土石表面还沾着湿漉漉的泥浆,在雨水的冲刷下不断滴落浑浊的水珠。

土石悬浮着,微微震颤,与小石头剧烈起伏的胸膛形成诡异的共鸣。他粗重的喘息声在雨声中异常清晰,那双因恐惧和用力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纯粹的茫然和一种与大地相连的、无法言喻的沉重感。

缠绕妞妞的藤蔓受到这股突如其来的、来自大地的沉重力量的冲击和压制,缠绕的势头明显一滞。妞妞喉咙一松,猛地咳出一大口带着血沫的浊气,从窒息边缘缓了过来。她颈后和肩胛撕裂的伤口还在流血,但那些墨绿色的藤蔓似乎也耗尽了最初狂暴的冲击力,不再疯狂扭动,而是如同疲惫的毒蛇般,缠绕着她的身体,微微起伏,尖端对着小石头悬浮的土石方向,透出一种本能的戒备和不安分的躁动。

三个孩子,以这样一种诡异而惊悚的姿态僵持在冰冷的暴雨中。妞妞被染血的荆棘藤蔓缠绕,如同献祭的祭品;小石头周身悬浮着沉重的土石,如同掌控大地的幼神;而颜清月,则是唯一的旁观者,也是唯一清醒意识到危险并未解除的人!

坡下,那几道搜索的黑色身影,显然被坡顶这突如其来的、充满异象的动静吸引了!尤其是那声妞妞的惨叫和随后爆发出的沉闷嗡鸣,在雨声中如同灯塔般显眼!

“在那边!坡顶!”一个嘶哑的吼声穿透雨幕,带着发现猎物的狂喜和狰狞。

“抓住他们!尤其是那个小贱人!老子要活剐了她!”那个断腕的“屠夫”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声音里是滔天的恨意和痛苦催生的疯狂!他不再捂着断腕,而是用仅存的左手抽出了一柄短小的、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匕首,不顾一切地朝着坡顶冲来!速度竟是快得惊人!其他几个黑衣人也立刻放弃了搜索,紧随其后,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豺狼,在泥泞中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

距离,在疯狂缩短!那浓烈的、裹挟着死亡气息的杀意,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三个孩子淹没!

妞妞和小石头还沉浸在自身剧变带来的巨大冲击和茫然中,对逼近的死亡毫无所觉!

颜清月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跑!必须立刻跑!否则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灵魂上!

“跑——!!!”

她用尽灵魂深处所有的力量,发出一声撕裂喉咙般的尖啸!那啸声穿透暴雨,带着一种濒死的决绝!同时,她的身体比意识更快地做出了反应!不是逃跑,而是——进攻!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对坡下追兵的恐惧,对伙伴异变的惊骇,对自身力量的陌生……所有的一切,都在那柄幽蓝匕首的寒光和“屠夫”眼中刻骨怨毒的刺激下,被一股更原始、更狂暴的火焰烧成了灰烬!

“呃啊——!”

一声压抑着巨大痛苦的嘶吼从她喉咙深处迸发!右手掌心那道新月印记,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火种,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那灼热感瞬间蔓延至整条手臂,如同岩浆在血管里奔流!一股冰冷、锋锐、带着斩断一切意志的力量洪流,毫无保留地、狂暴地从她灵魂深处倾泻而出!

“嗡——!”

刺耳的、如同无数细小冰刃摩擦的嗡鸣声骤然响起!比刚才小石头引起的土石嗡鸣更加尖利、更加刺骨!

颜清月身体周围狂暴倾泻的雨幕,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极度锋锐的力量强行劈开、排挤!一道璀璨到令人无法直视的银色光柱,以她的身体为中心,猛地冲天而起!瞬间照亮了这片被暴雨和死亡笼罩的阴暗坡顶!

光柱的核心,那柄完全由凝练月华构成的弯刃再次显现!但这一次,它不再只有尺许长短!它暴涨至接近三尺!形态更加凝实、清晰!流畅的弧形刃身流淌着水银般的光泽,边缘薄得仿佛能切开空间本身,散发出冻结灵魂的寒意和无坚不摧的锋锐!银芒吞吐不定,将颜清月苍白的小脸映照得如同冰雪雕琢。她黑曜石般的瞳孔深处,清晰地倒映着那柄悬停的银月之刃,也倒映着坡下那个正疯狂冲来的、狰狞的断腕黑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

妞妞缠绕着染血藤蔓的身体猛地一颤,藤蔓尖端本能地指向那柄月刃,传递着一种既恐惧又被吸引的复杂躁动。小石头周身悬浮的土石剧烈震颤,仿佛被那无匹的锋锐所刺激,散发出更加厚重的土黄色微光。

而坡下,那个冲在最前面的断腕“屠夫”,他脸上狰狞的狂喜和怨毒,在银芒冲天而起的瞬间,彻底僵住!随即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丝源自本能的、对极致锋锐的恐惧所取代!他前冲的势头甚至因此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迟滞!

就是现在!

颜清月眼中再无他物,只剩下那个带着滔天恨意扑来的黑影!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手臂的存在,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力量牵引着她,让她与那柄月刃融为一体!她遵循着那股血脉相连的冲动,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那个断腕的黑影,朝着那道仿佛能劈开雨幕和死亡的银芒,决绝地挥出了右手!

“给我——死——!!!”

稚嫩的声音,裹挟着滔天的恨意和绝望的疯狂,撕裂雨幕!

“唰——!!!”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弯月般的银色弧光,骤然脱离刃身,激射而出!

它太快了!快到视线根本无法捕捉其轨迹!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凄美而致命的残影!所过之处,狂暴落下的雨线被瞬间蒸发、切断!连空气都发出被割裂的、尖锐到刺破耳膜的厉啸!

银色弧光的目标,并非那个断腕的“屠夫”,而是他脚下那片被雨水泡得松软的陡坡!

“轰隆——!!!”轰隆——!!!”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沉闷得如同大地呻吟的巨响!泥土、碎石、断裂的草根如同被无形的巨犁狠狠掀起!一道深达数尺、长达丈余的恐怖沟壑,瞬间出现在“屠夫”冲刺的路径前方!沟壑边缘的泥土被一股难以想象的力量瞬间压实、晶化,闪烁着诡异的微光!浑浊的泥水如同瀑布般倒灌进去!

冲势过猛的“屠夫”根本来不及反应,脚下骤然踏空!他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吼叫,仅存的左手徒劳地挥舞着匕首,整个身体失去平衡,如同滚地葫芦般,一头栽进了那道散发着冰冷锋锐气息的泥泞沟壑之中!紧随其后的几个黑衣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和脚下剧烈的震动波及,惊叫着,手忙脚乱地试图稳住身形,追击的势头瞬间被打断!

银月之刃在挥出那道致命弧光后,光芒瞬间黯淡如风中残烛,化作点点细碎的银色光屑,无声无息地消散在冰冷的雨水中。

力量被彻底抽空的剧痛和无法形容的虚弱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颜清月的四肢百骸!她眼前猛地一黑,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般软倒下去,重重摔在冰冷的、泥泞的草丛里。冰冷的雨水呛入口鼻,世界在旋转、模糊,只剩下掌心那道新月印记传来最后一丝微弱而滚烫的余温,像一颗即将熄灭的星辰。

“清月姐!”小石头带着哭腔的惊呼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妞妞身上的藤蔓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意志的溃散和巨大的危机,猛地收缩,紧紧缠住她的身体,尖端警惕地竖起。

颜清月挣扎着,试图撑起身体,视野却一片模糊。她只感觉到一只冰凉的小手抓住了她的胳膊,用尽全力地拖拽着她。另一只同样冰冷却带着一股沉重力量的手,抓住了她的另一边。

是妞妞和小石头!

妞妞身上的藤蔓如同活物般在泥泞中扭动,似乎在辅助着她发力。小石头则咬着牙,周身悬浮的土石早已消散,但他小小的身体爆发出与那大地力量相符的韧劲。

三个小小的身影,带着满身泥泞、血污和刚刚觉醒却已濒临枯竭的奇异力量,再次爆发出求生的本能。他们跌跌撞撞,互相搀扶拖拽,像三只被暴风雨打落巢穴、伤痕累累的幼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头也不回地扑进了坡顶后方那片更加幽深、仿佛巨兽张开大口的原始森林。

冰冷的、带着腐叶气息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他们踉跄的身影。

坡下,沟壑里传来“屠夫”愤怒到极致的、夹杂着痛苦呛咳的咆哮:“追!给我追!天涯海角也要把那三个小崽子挖出来!尤其是那个用光的小贱人!我要把她碎尸万段!!!”

那怨毒的咆哮,如同跗骨之蛆的诅咒,穿透层层雨幕和茂密的林叶,狠狠砸在三个亡命奔逃的孩子心上。

森林深处,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三个小小的身影在盘根错节的树根和湿滑的苔藓上艰难跋涉,每一步都耗尽力气。妞妞身上的藤蔓早已缩回体内,只在肩颈留下几道皮肉翻卷、还在渗血的恐怖伤口。小石头脸色惨白如纸,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拉风箱般的杂音,刚才强行催动那沉重力量的反噬让他步履维艰。

颜清月被两人半拖半架着,意识在昏迷的边缘沉浮。掌心的新月印记依旧传来微弱的温热,像风中残烛,却固执地不肯熄灭。这微光是她黑暗世界里唯一的路标,微弱地指引着方向。她模糊地感觉到,他们似乎正沿着一条极其隐蔽、被茂密蕨类覆盖的溪谷向下。

不知挣扎了多久,也许只是片刻,也许漫长如一生。前方隐约传来持续不断的、不同于雨声的哗哗水响。脚下的地势变得更加陡峭湿滑。

突然,架着她的小石头脚下一个趔趄!

“啊!”三人同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本就勉力维持的平衡瞬间被打破!他们如同滚落的石子,顺着泥泞湿滑的陡坡,翻滚着、碰撞着,一路向下!

天旋地转!冰冷的泥水、坚硬的石块、断裂的枯枝不断撞击着身体。颜清月在剧烈的翻滚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最后的感知,是冰冷的、汹涌的水流瞬间淹没了口鼻,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巨大的冲击力。身体被水流裹挟着,沉沉浮浮,撞在坚硬的东西上,又继续漂流。

黑暗彻底降临之前,她似乎听到妞妞和小石头惊恐的呼喊被水流声淹没,掌心那点微弱的新月温热,也终于被无边的冰冷彻底浸透,陷入一片死寂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