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哥哥是棵怎样的梧桐?

里九外七皇城四,这片地界儿上,盘根错节,兴衰更替。叫的上名头的姓氏就那些。到头来还称得上金贵的,顾家总不会算出去。

顾敬尧在家里排行第三,尧是上古的天子,取卓拔,敬是辈分的字。单从他这一支,他是老大,下面还有个弟弟。他自小就是天才,早慧,早熟,尚值青少年时上大学,20岁打理生意,Doc.顾的学位还没到手,出差加班就先上手了。对工作是通达威严,觥筹交错时,有的是圆融办法,除旧布新处,用的是强硬手段。后生可畏,天纵之才,做出成绩是迟早的事。在家人亲朋眼里,是再合格不过的继承人。

又偏巧生出些端庄文气,操着婉转的语音讲温润的语调,张口仿若水波涌流,群山回响。平日里是竹鸟书卷楼台,送人的是的桃花粉面的镗锣洗和清脆金声的荷叶砚。西郊园子的错层落地窗前,是翠色欲滴春意盎然,小茶台上常供着的,是流水回转佛光掩映。怎么看都是个不入风尘的清流人物。

可矜贵自持的顾三公子,早些年间,也是个玩的很开的,一群子弟纨绔,花天酒地奢靡放纵,从不缺送上门的美人在侧。暧昧时热络周全,上了床缠绵悱恻。又有时,夜店里跳的沸沸扬扬,他独自站在门外卷烟,台上红灯酒绿的喧嚷,他端坐在摇曳灯火里喝酒。浪荡温柔,临风玉立,在女人看来,更平添了神秘魅惑,仿佛是猎艳场里的纯情人,真心难测。

因此,圈子里说得上名头的,他是最讨长辈和女人喜欢的那种。可标签再多,都是外人看来。终究不过是个年轻人。也曾经是个失落的少年,在虚假的繁荣里想找株稻草,凛冽寒冬里想抱个暖炉。

做人不该要的太多,可是他命太好。

因为一只小鸟。

又因为一只小鸟,而常常生出无谓的担心:他究竟是一棵怎样的树?根深蒂固,枝繁叶茂了吗?他枝上那只羽翼未丰的小凤凰,立不立的稳,若是急风暴雨的时候,受不受得住?

晓看天色,暮看云烟,行也思你,坐也思我。

话再说回这头,

朝烟刚看过航程信息,哥哥的航班还有半小时。

她双手搭在二层休息室平台的栏杆上,不紧不慢的舔着椰子味甜筒,看着机场来来往往的人。

想快点见到他。

“就这么不听话?”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她转身惊呼,大半个甜筒被藏在身后,为时已晚了。

顾敬尧颀长的身姿,带着些长途奔忙的燥热。眼前是个惊慌失措的娇俏小姑娘。

她只好抿着嘴可怜巴巴的望着他,眼神里都是祈求。两只手背在身后,一副犯错小孩子的样子。

倒也不用这么快……

顾敬尧瞧着她不说话,这种表演他看惯了。

眼看着不奏效,朝烟又将哭未哭的,委屈上了,小声撒娇唤他:“哥哥~”声音软的发麻,不哄一句就真要哭出来似的。

“好了,好了”顾敬尧上前俯身摸摸她的脸,确保她没真的挤出两滴眼泪来。总是这样。

“还吃吗”他仍然俯着身子摸着她的脸哄她,

朝烟起誓一样的摇头。

顾敬尧无奈陪笑,这时候他眼角的弧度朝烟都熟悉了。他伸手贴着她去抓她身后的那支甜筒,将要扔到垃圾桶里去了。

“哥哥浪费”朝烟小声嘀咕,

他扔了甜筒,把人裹进怀里,和她逗趣:“该早买半个小时,吃完了才不浪费。”

朝烟理直气壮的:“哥哥航班早了半小时的,不怪我。”她还补充“航空公司都没更新,差评。”

这种时候,她说什么都透着一股恃宠而骄的可爱劲儿。朝烟一向很听话,只有这种小事敢无伤大雅的和他找麻烦,说是找的麻烦,也还不过是为了撒娇。他想,还是个小孩子。

“好了啊,怪航空公司,我们烟烟哪有错啊。”他搂着怀里据理力争的小姑娘,笑的开心。

“嗯,都怪他们”她是个给了台阶就下的,

“就是啊,都怪他们”顾敬尧学着她回应着:“好了。想不想哥哥?”

“想!”朝烟兴冲冲搂上他,下巴抵上他的胸膛,紧紧的抱着。他才终于心满意足的和她亲昵起来。

休息室门口,阎徴取了行李老远过来,还很震惊。这么多年了,真亲上了看着还真不大习惯。

但很快,他就坐门口看得腻了。喝了快半个钟头咖啡,处理了十九个微信小红点,顺带写了一份审批文件,两个人总算作罢。顾敬尧才环着小姑娘往门口走。

热恋中的情人,搂着抱着也能过一天。这天下午到晚上,顾敬尧和朝烟就几乎没从西郊园子的软沙发上起来过。他换着姿势亲她抱她,缠过手指,绕上发丝,从日头正盛到太阳西斜了。

这之后的几周里,看得多了,阎徴,宋嫂和老高都觉得有点儿麻了。

有时候宋嫂端水过来,顾敬尧正在说:“乖乖不闹”,小姑娘贴着他的颈弯吻他衣领;有时候饭吃到一半,顾敬尧又要把人抱到腿上亲自喂,这时朝烟会说:“要哥哥的筷子嘛”;开车出门的时候朝烟被抱进不大的车门,顾敬尧会说:“宝贝低头好不好?”,有几次还是不轻不重的撞上了,朝烟又要说:“哥哥揉揉”,这时候老高就只好装作看不见他在后排细密的吻着哄她;阎徴送来签字的文件,顾敬尧会环着小姑娘一份一份的看,再很慢的,带着她的手写完名字最后的每一个竖折钩。

朝烟被圈在初恋的粉红泡泡里,每天起了大早就是往园子里跑,天黑的久了才舍得回去。顾敬尧腾出时间在园子里陪她,搂着她在书房办公,有一下没一下的亲她,没两个月她就要开学,能腻在一起的时间一刻也不想浪费。实在要去公司的时候,朝烟就自己一个人在园子里乱跑。

园子里的梧桐比种下它们的那一年长得茂盛多了,穿过几进建筑,后面花园里,从山上引来一口清泉,成片的文竹在微风中摇曳。两年前,顾敬尧计划着要回国,着手收拾这个园子的时候,心里想着“凤凰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这样很好,她要落在梧桐上,才算回家了。

等他忙完回家的时候,朝烟坐在门口的台阶或者会客厅的沙发上等他,和小时候一样,像小动物一样的跑来,张开双臂要他:“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