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林醉,有事拜访梁管家,这是华山派陆执事的亲笔信,劳烦通报。”
林醉来到一座青砖灰瓦的院落前,将书信送给了庄客,后者领着林醉到了大厅中,见到了中年掌柜模样的梁管家。
“原来如此。”
梁管家将信放下,起身道:“我亲自骑马带林捕头去逛一逛。不知道令叔想要购置多少田产,做什么用?”
“不必麻烦了,随便选一位庄客跟着我就好。”
林醉抱拳回答:“也就十来亩,种些果蔬,自家吃。”
梁管家一再要求同行,但林醉百般推辞,只好选了一名年轻精练的庄客跟着林醉出去。
过程中,林醉看到,有人在马厩喂马,有人在校场摔跤,还有的在打铁磨刀,每个人都各司其职。
“敢问小哥,这些庄客都是附近的百姓?”
林醉发问,他故意撇开老练的梁管家,才好从其他人那里打探情报。
“是啊,林捕头,他们忙时务农,闲时就在庄中帮忙,做做杂事,也有口饭吃。”
年轻庄客热情大方,从马厩牵出一匹马,招呼林醉骑马跟上自己,绕着田间的道路看了起来。
小溪庄有近千户人口,都在道路交汇聚成村落农庄,年轻庄客带着林醉绕到了相对偏远的一处村落,指着田间说道。
“这里的十亩地正好,年前,葛三叔才卖给了梁掌柜。原本就是种菜用的,道路也方便,离五侠镇最近。”
林醉故作惊疑道:“刚刚我们骑马过来,快有五六里的路,才看到界碑,所见的都是华山的田产。难道都是当地农户把自己的地卖给华山?”
“当然,华山派可不做巧取豪夺的事情,而且救过我们的命。每逢荒年,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救济农户。”
林醉下马打量了一番这十亩篱笆筑起来的菜田,又指向了不远处的两间草屋,说道:“那是这田的原主人家吗?我买下这几亩地,他不会找我纠缠吧?”
“林捕头,这您可放心!”年轻庄客冲着屋子大喊了一声:“葛三叔!”
“是小周啊。”
屋内传来一声犬吠,紧接着门被推开,走出来一名赤脚的老汉,但身上却披着一件精致的棉衣。
一起出来的,还有一条大黄狗,见到年轻庄客和林醉,狂吠起来。
“去,不懂事的畜生。”葛三叔一脚踢地大黄狗昂昂乱叫,招手道:“小周,进来坐。”
林醉来到屋外,往门内瞥了两眼,老汉家极为简陋,木床、桌椅、灶坑,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但奇怪的是,床上却有一条绣着梅花的大红棉被,柴火边上也堆着两袋精细白面,这几样东西和屋子的画风格格不入。
庄客低着头进了屋子里面,表情欣慰道:“华山派送来的棉被和米面都还有吧,冬天就快过去了。”
葛三叔干笑两声,露出豁牙:“你放心,等收小麦的时候,我肯定来农庄帮忙!”
庄客又介绍道:“这位是县城快班的林捕头,想要买这十亩地。”
葛三叔走了出来,看着眼前的十亩菜地,一时间无限遐思,回过头冲着林醉躬身,又转回了屋内。“替老汉照顾好这些田。”
林醉面色沉重,回以躬身,转头对年轻庄客说道:“这十亩地要多少银子?”
年轻庄客翻出随身携带的牛皮袋子,说道:“按照官价,一亩菜地三两银子,一共是三十两。我们签好协议,去县衙画押备案,地契就可以拿给您了!”
“那就这十亩地吧,我明天巳时在县衙门口见面,如何?这是定钱。”
林醉取出两枚五两的银锭放在年轻庄客手上,后者眉飞色舞。
“没问题,林捕头,明天巳时见!”
“好,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在这田间溜溜马。”
林醉又取出一块两钱的碎银子打发走庄客,见其走远之后。
他又来到那间矮门前,扣开了门。
葛三叔探出了脑袋:“官爷,您还有事?”
“我想问些事情,和卖田有关。”林醉的语气古井无波。
“哦。”葛三叔嗯了一声,望了望乌云翻滚的天气,板着手指如数家珍。
“春雨贵如油,今年可是个丰年。
腊月到二月可以长一季冬白菜,城里人喜欢拿这个涮锅子。夏天再种一季蒜,这玩意我吃不来,但也值钱。入冬前还能再出一季白菜。
官爷您要是打理得好,一年能收成六七十两银子,三十两银子绝对是赚了。”
林醉问道:“那就奇怪了,为什么你们都要把田卖给华山派?”
葛三叔愣在了原地。
林醉追问:“农户都把地看得比命还重要,莫非是华山派强迫你们去‘自愿’卖田?”
“汪汪汪!”
大黄狗冲着年轻捕快狂吠,似乎对这个不速之客极不欢迎。
林醉就静静看着老汉,他浑浊的眼睛里竟然老泪纵横。
缓了好久,葛三叔开腔说话。
“这位官爷,我们种地的是靠天吃饭,靠力气挣钱。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啊!
丰年还好,交完税能勉强度日,可是遇上灾年,田里颗粒无收,我们这些农户岂不是要饿死。
这个时候,总要找活路,就只能借钱!”
葛三叔粗糙的老手忽然握住林醉的臂膀,声音颤抖。
“华山派的三分利已经是最低的了,我们靠着借来的粮食种子和铜钱度日,希望第二年能有个好收成,能把钱还了。
可第二年还是荒年呢?再借!第三年还是荒年,这怎么办!
就只能把自己的田卖出去了,我们反过来,做佃农!”
林醉恍然大悟,他终于明白了系统所指,华山派的问题在哪里。
“我知道华山派对我不错,又是发棉被,又是发米面——可这是他们施舍来了!”
老汉忽然提高了声音,声嘶力竭道:“如果有一天他们不愿意施舍了怎么办?
我要的是有自己的地种,吃自己的粮食,凭自己的本事活下去。
你把我的地拿走了,让我去帮别人种地,再拿我自己地里的东西施舍我,这算怎么一回事!
你说说,这算怎么一回事!”
临走的时候,葛三叔连叹三声。
“多好的春雨。多好的春雨……多好的春雨啊!”
他好不容易等来了一个丰年,但丰收却已经和他无关。
离开小溪庄后,林醉的心情颇为沉重。
华山派已经算有些良心了,给你放贷,兼并你的土地之后,还留着你做个佃农,给些施舍养活你。
若是换做其他唯利是图之人,北岭恐怕早就流民遍地了。
整肃华山派?
自己论武功,只是个不入流的货色,论钱,自己也没钱去给这些农户赎地,论权势,自己也没办法遏制土地兼并。
就在林醉无奈之时,却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于是策马奔回县城。
县衙后堂,张贤把茶杯一砸,拉着林醉的手,目光灼灼。
“能挣多少?一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