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殿中议事(4k)

霜谷议事大殿内,穹顶垂落的鲛脂灯将六十四根霜纹石柱映得如冰晶流淌,寒雾缭绕间,林丘与聂晟悄然落座于末席。

郁长老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全场,最终在林丘身上稍作停留,随即收回。

那一眼的威压仿佛冰锥刺骨,林丘喉间一紧,后背渗出薄汗,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垂眸摩挲着腰间寒玉令,任由血煞法力在经脉中悄然流转,驱散寒意。

“今日召集诸位,首议玄冰矿脉之事。”

郁长老声如洪钟,震得殿顶冰棱轻颤。

他袖口墨梅随动作微晃,似有暗香浮动,“万金商会出面调停,黑魁帮愿与我堂共分矿脉,三七抽成归商会,余下各取三成半。”

他屈指一弹,一道冰光凝成的舆图悬于半空,矿脉走向、禁制节点纤毫毕现,“自此,两派明面上休战——”

他顿了顿,目光扫向众弟子,语气陡然凌厉,“但若有谁因此懈怠,以为能高枕无忧……那便落了下乘,身在修仙界居安思危的道理你们不会不懂!”

最后一字落地,殿中骤然静默。

“息事宁人只会换来得寸进尺,原先我等约束山门弟子,堂主破境关口当不宜招惹是非,这本是良善结缘之举,但换来的却是得寸进尺,现在林丘告诉我们唯有重拳出击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

林丘心头一跳,果然见郁少华抬手指向自己:“林丘,练气四层逆斩练气六层,断黑魁帮气焰。此事虽未宣扬,却让那帮豺狼明白——”

他冷笑一声,五指虚握,掌心冰焰腾起,“寒梅堂的骨头,不是谁都能啃的!”

话音未落,数十道目光如箭矢般射来。

林丘脊背绷直,面上却浮起谦逊笑意,只低头拱手道:“郁长老谬赞,弟子不过侥幸。”

余光瞥见周遭弟子神色各异:左侧一紫衫女修掩唇轻笑,眸中讥诮分明;右侧白发老者抚须摇头,浑浊眼底藏着不屑;更有几名练气后期的亲传抱臂斜睨,似在掂量这“血道旁门”的分量。

他们早就清楚其中来龙去脉,纷纷听得自家长辈、师尊提起,但并不以为意,须知对于他们练气层次的修士而言,有得必有失。

血道旁门,战力斗法虽强,但终究透支潜力与寿数,难得长生。

主位之下,约莫二三十个形色各异的修士,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其中倒也不乏惊奇赞叹的目光,但更多的则是如周遭修士般质疑居多。

这时,听得上首长老言,聂晟偷偷拽了拽林丘的袖角,满脸与有荣焉,却被他反手按住手腕,示意噤声。

“呵,血煞功法本就善战,换作我等,未必不能斩敌。”后排忽有人低语,声调刻意拔高,引得一片窸窣附和。

原本只是表情变幻,此时在有人带头的情况下局势竟悄然发生着变化。

林丘却恍若未闻,只专注盯着案上茶盏——盏中黑茶早已凉透,浮冰凝成细碎梅纹,倒映出他眸底一闪而逝的冷意。

郁长老恍若不觉台下暗涌,袍袖一挥撤去冰图,转而扬声道:“第二事,叶堂主筑基在即,短则七日,长则月余!”

满殿哗然。

“堂主终于要成了!我寒梅一门双筑基!”

“这才是可喜可贺的大事,一个血煞旁门倒也不必拿出来大书特书。”

“就是,我霜谷清修之地可容不下如此腌臜,幸好他还有些自知之明。”

“慎言,我记得你好像就是练气六层嘿。”

“呵,那便来试试,我可不是黑魁帮的废物练气,师尊都曾言我有筑基之姿,将来未必不能如他老人家一般。”

……

满殿喧哗声中,绝大部分还是在谈论堂主叶飞烨的成就和往事,什么与万金商会少主斗法小胜,什么从筑基手下抢人收徒等等。

但也极少部分人借题乱发声,林丘颔首一一扫过,嘴角翘起一瞬,熟视无睹。

这时,郁长老拿起桌案上的阵盘,法力灌注。

穹顶鲛脂灯蓦地大亮,将霜雾染作金红。

林丘抬首望去,见其身后虚空竟凝出一株冰梅虚影,枝干虬结如龙,花苞含而未放——正是堂主闭关前留下的法力印记。

此刻那花苞微微颤动,隐有光华流转,俨然是即将盛开。

“筑基庆典由陈长老主理。”郁少华侧身示意,一名身坐旁首的青衫儒生模样的修士缓步走下。

此人面若冠玉,眉眼含笑,袖口梅纹却是银丝绣成,与郁少华的墨梅截然不同。他轻挥折扇,嗓音温润如春风化雪:“庆典需抽调弟子采冰髓、布阵纹、迎宾客。

他手中折扇轻拢,银丝梅纹在鲛脂灯下泛着冷光,嗓音却温和如旧:“练气四层以上者,分三路行事——”

话音未落,殿中弟子已暗自骚动。林丘垂首静立,余光瞥见聂晟正踮脚张望,蓝衫袖口被攥出褶皱,显然对这安排跃跃欲试。

“一曰固守矿脉。”

话音未落,一副法力舆图悄然而立。

陈长老折扇点向舆图北侧,玄冰矿脉的虚影骤然放大,冰晶脉络间隐约浮出血色光斑:“黑魁帮虽签契书,却未必安分。尔等携‘寒梅鉴’轮值巡查,凡矿工出入皆需验明身份印记。”

他大袖挥动,十枚冰鉴落入前排弟子掌心,鉴面雕着一重梅印,边缘却沁着黑魁帮独有的黑魁兽首纹,“由一名练气后期带队,若遇异动……可先斩后奏。”

几名练气中期的弟子面色发白,攥紧冰鉴的指节咯吱作响。

他们也曾在矿脉轮值过,那里的修炼环境远不如山门不说,且还面临着种种危险,这种危险不仅源自于修士,更有那神秘莫测的地下世界。

众人皆知随着越发深入玄胤山脉,也随之来到人类修士的禁区,但不与矿脉打交道的人始终不明白地下世界实际上并不比逐渐深入那玄胤山脉安全多少。

人族修士能认识到矿脉价值不菲,地下世界的妖兽、妖虫、鬼灵、阴煞同样能意识到,更何况玄冰矿脉中还发现了数量不低的寒冰玉髓,若不是这物其实山门和黑魁两派倒也相安无事。

“此事就这么定了,陈安,就由你来带队,莫要让本长老失望。”

他以折扇点向一练气后期的青年,那青年约莫二三十岁,一袭黑色法衣,双眼深邃,细细看来这长相竟与人事任命的陈长老有几分相像。

“陈安领命!绝不负长老所托!”

因为来的迟,居于众人身后的林丘和聂晟彼此看看了,脸上都稍显释怀,显然也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抓了壮丁,万幸这位陈长老根本没有在矿脉问题上指挥、使唤他们的意思。

在他看来,这位陈长老看似温和笑若春风化雪,但办起事来丝毫不打折扣,竟是对那几个被分配到冰鉴的弟子的不满置若罔闻,一点不容商量,也不问对方到底愿意不愿意,转而开始继续安排。

“二曰采撷灵珍。”

折扇转向西面,冰渊虚景在雾中展开——百丈冰崖下暗流汹涌,霜雾凝成的灵鱼甩尾游弋,鳞片折射出虹彩;更深处,被寒冰封印的药圃若隐若现,百年雪参的根须如银蛇盘踞,叶片上还凝着未化的冰露。

“灵鱼需用青玉网捕捞,药圃禁制需以《寒梅引》心法破解。”陈长老目光扫过人群,最终停在几名身着各色裙裾女修身上,“池玥,你领队。”

被点名的女修约莫二十岁上下,其眸光清澈,面容娇好,着一身鹅黄色裙裾,闻言盈盈一拜,腕间银铃叮咚,裙摆缀着的冰晶梅蕊簌簌轻颤:“谨遵长老令。”

‘这人,来头好像挺大?修为也挺强,女子来领队么,倒也适合采颉这细巧灵植之物,不过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林丘看着这位被点名的池玥,此前倒是有所耳闻,此人不是某位长老的弟子,也并非如聂清晗那般为堂主亲传,而是目前寒梅堂唯一一位筑基大修,落雪老人的弟子!

也是落雪老人所收弟子中唯一一位女修,更是拥有着练气七层的修为,法力深不可测,也被山门上上下下公认的大师姐。

谁让人家是筑基老祖的弟子呢?

就连一些辈分不高的老修当面,恐怕都得尊上这么一句。

“三曰玄胤猎妖。”

折扇“唰”地收拢,陈长老转身望向殿门。

微风细雪中,玄胤山脉的虚影拔地而起——黑岩嶙峋如獠牙,山巅盘踞的雷云裹着紫电,隐约传来妖兽嘶吼。

“练气七层以下者出列。”他袖中飞出一卷玉册,名讳随法力流转逐一亮起,“林丘。”

被点到名字时,林丘肩头微微一僵,他上前半步,低头抱拳的瞬间,血煞法力已收敛如死水,连皮肤表面细碎的血色纹路都黯淡了三分。

“听闻你擅解妖,技艺精湛?”陈长老折扇轻点他眉心,一缕冰寒神识探入经脉,“三日后辰时,随本长老入山。”

林丘面上甚至还略有几分不太情愿,似有千言万语但最终却无奈吐出四个字:“弟子领命。”

但实则内心窃喜,他正愁如今面板无法推演激活那残缺的虫诀,正是需要大量解妖对象作为缺口的时候,没想到瞌睡便有人送上枕头!

当然,他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热衷。

首先,这位长老必然清楚自己并不隶属于寒梅堂,自己充其量只是一个“临时工”,如果用前世的经验来看,你一个临时工这么积极于吃力不讨好的工作,莫非有什么秘密?

再说,这擅长解妖必然不是只让他前去参与解妖,与妖兽斗法,生擒活捉那是必不可少的,或许也是听闻了他逆斩的事迹,想要考较几分,林丘想到这一重,当即决定届时划划水打打下手也就是了。

毕竟这是为筑基庆典准备的妖兽材料,自己无论做的多与少,得到的必定是那固定的一份,唯有这解妖师的技艺,一方面可以积累推演值,另一方面这解妖工作当被视作外事堂发布的解妖任务,自己还能赚上一笔贡献点和灵石。

这简直就是两全其美的大好事。

与此同时,陈长老还在继续点名,前往玄胤山脉猎妖自然不止他们两人,前前后后拢共也抽调了近十名弟子,都属练气中期,并无练气后期的弟子随行,这其中,也无聂晟的名字。

简单做好安排后,留下神情有些幽怨的聂晟,陈长老返回殿中与其他的几位长老商量其中一些关键细节。

被安排好的弟子们自然散场去做准备,正当林丘刚转身准备与聂晟离去之时身后突然不合时宜地传来几声嗤笑。

一名背负双剑的青衫修士斜睨他一眼,当着许多归去弟子的面笑道:“运气倒是不错,能跟上陈长老蹭蹭妖功。”

林丘双目微缩,霎时间有些手痒难耐。

他倒是对这背负双剑的青衫修士有些印象,正是此前在大殿中大言不惭,说他斩杀的黑魁帮众是废物,自己有什么筑基之姿。

‘呵,原来是落雪老人的弟子,呵难怪。’林丘心中微忖,当即理清其中的关系脉络,也得知了其关系背景。

这还是他进入霜谷以来第一次被其中的修士上眼药,此前无论是陆家兄弟,还是聂氏姐弟,还有那丹堂的秦高,都对他比较友善。

“其实这位师兄可以跟陈长老报备一声,若师兄专司解妖,这妖功自然就是师兄的,我不要也罢。”

面对青衫修士的讥笑,林丘并未动怒,而是转换方式以陈长老的视角与其对话,言谈举止间甚至还显的颇为大度,一副为了山门,为了道友间和睦,可以让出自己利益的神色。

是的,他又拿出了当初身在坊市解妖台上时,面对王德贵的态度,这让他屡试不爽,以这样看似诚恳实则非常诚恳的态度,让自己变得如泥鳅般滑溜,对方根本抓不住话柄。

无论是面子还是里子,林丘都做的没毛病。

然而他却很清楚对方,绝不可能屈身去做什么解妖的活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