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崎岖的官道,扬起一阵细密的尘土。
大乔掀开马车帘子一角,皖城的轮廓早已消失在群山之后。
她指尖微微发抖,又怕被妹妹瞧见,忙将手缩回袖中。
“阿姊,父亲他…”小乔攥着半旧的帕子,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孙家军那般凶悍,会不会…”
这时候,小乔也没了往日的活灵活现了。
“莫要胡思乱想。”大乔截住话头,却见妹妹杏眼里蓄着泪,只得放软声气:“父亲在州府为官多年,孙策和周瑜…总要顾及名声。”
这话说得自己心头也发虚,适才那震天的喊杀声犹在耳畔。
马车忽然颠簸,小乔膝上的包袱散开,露出半卷《女诫》。
她慌忙去拾,却听姐姐轻叹:“带这些做什么?”
“黄氏乃荆州望族…”小乔低头抚平书页褶皱,“若我们粗鄙无文…”
变故,总是能让人一夜之间成长的。
大乔忽然握住妹妹冰凉的手。月光透过车帘缝隙,在她家们交叠的衣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黄公向来宽厚,不必忧心。”
大乔拉着自己妹妹的手,一阵宽慰。
其实她们也只是听过黄承彦的名字而已,宽厚不宽厚,她们自己哪里知道!
只不过便是如此安慰自己而已。
一路无话,两人各自闷闷的,忧心忡忡。
官道转角处传来商旅的铃声,二女急急放下帘子。
车辕上老仆轻咳:“二位小姐,前头就要过界碑了。”
姐妹俩不约而同回望,却皆是满脸的忧愁模样…
…
襄阳。
刘琦把目光放到了宛城。
早在刘琦刚刚穿越一开始,还在和蔡婉勾勾搭搭的时候,其实荆州的战事,就一直没有停下来过。
建安元年,长安大乱之后,张济因军中缺粮,自关中引兵入荆州界,与刘表交战。
攻穰城,中流矢而死。
其侄张绣,接管了他的部队,收兵退出穰城。
此自然大喜之事,然刘表却道:“张济因穷途末路而来,我作为主人却如此无礼,这并非我的本意,故我只受吊唁而不受祝贺。”
之后,刘表又派人招诱张济的余部,其众闻讯而大喜,尽皆服从。
刘表于是安排张绣屯兵于宛城,张绣成为刘表在北方的藩屏,替他抵御外敌。
不过…这其实也只能说是说的好听的说法。
实际上无非是给了张绣一个地方安顿而已。
而到了今年,按照原本历史上…张绣应该会对曹操进行了一波反复横跳的操作。
对于曹操的日后的影响,可以说是极为重大!
刘琦虽然眼下最重要的是灭孙策,但宛城那头…也能看看。
毕竟现在名义上,张秀与自己这头还算一伙的,关心关心,一点毛病都没有。
只是关心宛城之前,还有一人更值得关心。
谁?
正是被软禁在此的周泰。
…
襄阳城西,一处三进院落掩映在翠竹之间。
虽名为软禁之所,却布置得颇为雅致。
青砖黛瓦的屋檐下,悬挂着一串青铜风铃,在初夏的微风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周泰负手立于院中老槐树下,斑驳树影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
他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槐花,粗糙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花瓣。
这棵槐树是他被囚几日来唯一的慰藉,幽香总能让他想起江东的槐树林。
“周将军好雅兴。”
院门吱呀一声开启,刘琦一袭月白长衫,腰间玉佩叮咚,手执一柄素面折扇,含笑踏入庭院。
他身后两名侍从捧着漆木食盒,酒香已隐隐透出。
周泰头也不回,声音浑厚如钟:“刘公子今日又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刘琦示意侍从在槐树下石桌摆开酒菜,“特地带了些江东风味,与将军共饮。”
石桌上很快摆开几样精致小菜:腌笃鲜、鲈鱼脍、莼菜羹,还有一壶烫得正好的酒水。
周泰眼角微动,这些都是他家乡风味。
刘琦亲自斟酒:“便来瞧瞧,将军这几日过的如何。”
周泰也不客气,直接痛饮道:“败军之将,何谈过的如何?”
酒盏相碰,周泰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熟悉的醇香让他恍惚回到了长江南岸。
他放下酒盏,目光如电:“刘公子不必绕弯子,这几日来,送金银珠宝的有之,送美人的有之,今日又打乡情牌…”
“然!我周泰生是孙家的人,死是孙家的鬼。”
刘琦不以为忤,反而笑道:“将军误会了,今日只是来见见将军罢了,没什么其他意思。”
周泰突然冷笑,指着头顶槐树:“刘公子请看,这槐树虽被移栽至此,根系却仍向着故土生长。”
他扯开衣襟,露出几处伤痕,“这些伤疤就是我的根,永远指向江东!”
指着江东好啊!
反正孙策也不可能回江东去了!
只是周泰自然不是这意思,刘琦也不会抖这机灵。
正要再好生说话,周泰却道:“公子,你平日想必忙的很,来此到底什么心思,不用多言。”
“只是今日周某与你说了,只是叫你不要白费功夫而已。”
一阵风过,槐花如雪纷落。
刘琦凝视着眼前这位铁骨铮铮的将领,忽然起身长揖:“是在下唐突了。”
他示意侍从撤下酒菜,却留下那壶酒,“这酒留给将军,不过...”
他话锋一转:“若将军改变主意,我荆州必是扫席以待!”
周泰仰天大笑,笑声震得槐花簌簌坠落:“刘公子可知,我周泰宁可绝食七日,也未曾动过你们送来的饭食?今日饮这一杯,已是破例。”
刘琦面色微变。
他原以为周泰只是故作姿态,没想到对方刚烈至此。
沉默片刻后,他郑重拱手:“将军高义,刘某佩服。今日叨扰,告辞。”
走出院门时,刘琦回头望去。透过徐徐关闭的门缝,他看见周泰立于院子中,如一座永不倾倒的丰碑。
侍卫低声询问:“公子,要不要加大看守力度?“
刘琦摇头:“不必。传令下去,每日增加鲜果时蔬,再送些兵书给他解闷。”
他轻叹一声:“如此忠义之士,杀之可惜,纵之可畏。”
“咱就看看…还有没有转机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