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人的管理,是所有行业中最为切实的问题。从事制造业的人一见面,彼此交谈起来,十有八九会皱着眉头,一致认为,对人的管理是世界上最难办的事情。就算那些利用科学方法来行为处事的总经理,也认为不能像带兵打仗一样有效地安排用人,是工业生产中最让人头疼的一个关键问题。心理学家们认为,绝大多数人在正常情况下,完全有可能提高一半以上的自身工作效率。从我们日常的观察以及调查研究结果来看,也足以证明人类的进步应该是永无止境的,全在于人类行政能力的发展。
领导能力是一切组织生存和发展的根本,一切组织都需要首领,这在各种动物中都有很好的体现。比如狼,在一群狼之中,肯定要有一匹头狼;再比如美洲西南部的野马,一定有一匹十分强壮有力的雄马作为首领;羊也是如此,羊群一致跟随的那一只,便是它们的首领。如果某些游记是可信的话,我们可以从中得知,猴子在集体行进过程之中,是可以清楚地观察出哪一只是主帅,哪一只是副手。凡此种种,不胜枚举。这其中的道理是简单明了的:一个组织只有有了首领,组织的行动才能达到一致,也才能积极有效。毋庸置疑,有了首领,鸟兽才有可能形成群体,强盗们才能聚集在一起,轰轰烈烈的战争才能进行,分工合作的工厂才能出现……所有以上这些,必须要有强有力的领导进行统筹和规范,才能在竞争中得以生存和发展。
今天所给予领导人的机会,与他们自己领导才能的大小,有着直接的关系,这一点和过去没有什么不同。当今社会,工业生产越来越集中,城镇越来越发达,交通也更加便利,整个国家都在蒸蒸日上。所有这些,都促使我们越来越依赖群体,过去许多个人的事情,到现在也变成公共的事情,与每个人息息相关,团体生活的范围也随之扩张。过去乡村里的绅士,摇身一变,成为了议会代表,从此要到处辛苦地活动,花费不菲。过去赶马车的人和在道路旁边收税的人,如今则被铁路的职员取而代之。过去做小买卖的人,和那些靠微薄利润生存的人,现在都到了庞大的工厂里工作,有些人则成为了公司或社团中的领导人。公司用人动辄成百上千,而它的顾客则更多,要数以万计;而社团则揣摩人们的想法,千方百计地赚取人们的财富。另外,还有一些人在商业大潮中,凭借自己的才能,成为了工业制造行业的领导人。在英文中,Manufacture一词本义就是手工制造,如今顾名思义,通过这个词语还是可以想象出,工业革命的宏大场面。总之,我们可以看出,有一些让人震惊的事即将发生,但是必须需要有人指引。
随着人们活动范围的不断扩大,各行各业也变得更加精细复杂,一个国家如果没有其他人种混杂,在今天已经完全不可能了。以前从北欧来到美洲的人,比如爱尔兰人、斯堪的纳维亚人、日耳曼人等,不能再独享美洲大陆了,他们不得不与克罗地亚、塞尔维亚、保加利亚、马其顿(均来自南欧)等种族在美洲大陆上共同竞争、共同生活。在同一组织内,由于种族差异等原因,人们可能分为截然不同的党派,互相对立,败坏风气。然而,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拙中有巧,弱中有强,愚中有智。随着机器的发明,竞争变得更加复杂,机器与人之间、机器与机器之间,都有着竞争的关系。从而使得人种的差异,又因为机器的产生,而变得更加复杂难辨。利益产生了,利益的传输、分配、消费日新月异,越来越复杂。这不仅关系到商人和工厂生产者,包括政治家、教师、新闻记者以及那些社会动乱的制造者,统统都要受到利益的影响。在这个熙熙攘攘的社会中,人们的欲求各不相同,于是便形成了代表不同利益群体的组织团体,这些组织团体越来越多,情形越来越复杂。但是,这种种族的差别,也同样带来一些好处(凡事有利有弊,否则就不会发生)。这好处就是:除非特别有才能的人,否则便不能担当领导的大任。
其次,发展速度的增加,也是近世纪的需要。古代文明,如埃及、印度、波斯(伊朗)、中国等等,都是蛮荒的宗法社会,在这些国家,人们也觉得过去没有推行的事业,现在大有实行的希望。但是,这些国家在产业上与工业上实行公有,在物质、财政、社会上却相互孤立、不成体系,老年人统治着青年人,以及制度上的不平衡等等,各种弊端与问题,都层层叠叠地交织在一起,像桎梏一样,缠绕着这些国家,阻碍了这些民族的进步与发展,使它们陷入停滞不前的状态中。然而,这些国家一旦进入进步发展的轨道(进入发展轨道本身就是一种伟大的事业),便会有来自各方的争议、辩论、试验的态度,也有高瞻远瞩的眼光和光辉灿烂的前程,这些国家的国民也会因此深受鼓舞,从而更加发奋图强。今天看来,我们尤其可以相信以上所说的。发明家的成功,往往是因为社会对于这种发明的急切需要;政治家所提的种种方案良莠不齐,但是在实行的过程中,肯定也会偶然发现某种特别出色的;科学家勤奋地进行科研工作,但是他们也十分清楚,自己的理论不能太过于晦涩难懂,而是要让更多人能够理解。现在的工业,一是迫于劳动力成本的上升、工人加薪的压力;二是受到资本逐利本性的压力;三是土地所有者提高地租的压力;四是管理追求速效,如果受到影响,则波动性很大。因此,要求工人工作效率要高,要求产品由生产至运输要毫无积压,要求资本充裕,并保持流动性。在这种千变万化的工业环境中,既要应付当前的事,又要照顾到后来的要求,还要求做事迅速,于是工程师必须要具备专家的特长,这非得是超人,才能做得。
这些管理者,对组织的大小、结构、纯粹性、手工快慢并不深究,只是对工作的最终效果,有所要求。组织大小、结构、纯粹性、手工快慢都只不过是达到效果的媒介而已。从根本上来说,就是要在竞争中取得胜利。我们每个人都应该知道,所有的动物都必须限制自己的个性,以适应团体的需要。蚂蚁在自己的群体中,从不互相争斗,而是聚集在一起,互相帮助;野狗在城市中生活,要适应人类而不是随意攻击;狼也是聚集在一起生活;牛、羊、麋鹿等动物,也都是群居生活。那些远古的野蛮人以部落为单位居住,只是一个过渡的形式,以后还是逐渐会向希腊的城邦、封建的领地、日耳曼人的自由城市、以及工人的同业公所等形式迈进。以上各种组织的形式,只不过是近代的邻居、政党、社团、自治区、商业协会的前身。那么,人们为何一定要向团体生活发展呢?这里有一个根本的原理,因为人们都希望付出最少的劳动,而获得最大的利益。那些个人无法完成的事情,在团体当中,通过团体的协作就能完成。因此,个人在团体中所获得的利益,要远远大于离群索居的利益。
要实现这种团体的利益,自然需要团体中的每个人,都有一种相同的动力,共同工作,而没有差别。然而,人的能力各有不同,有巧有拙,有优有劣,不能强求一致,因而需要有一个人作为领袖,以协调众人。人的天赋,以及后天所得,本来就各不相同,正如自然界的现象一样,人的秉赋常常表现出一种概率分布:有些人智力好一些,有些人智力差一些,有些人平庸,有些人突出,但总有相似之处,所以才能把这些人聚集在一起。每个人的资质既然有所不同,如果不是在团体行动中,正好有与个人行动相对应的,个人又如何能与公有的事业不相对抗呢?于是就有了一个因材施用的问题。人的智力差异应该是很大的,每个人都有独特的个性,各尽其责,各行其是,想把他们一一区别,选择出色的领袖,实在是很难。教会将那些掌握真理的所谓“异教徒”列为罪人,进行惩罚,比如苏格拉底、耶稣、路德以及达尔文等人。他们虽然受到教会的惩罚,但是他们掌握了真理,普天之下,有谁能逃出他们的理论呢?选择一位适当的领袖进行学习研究,对每个人都是很重要的,因为这样的学习研究大有裨益。
这些领袖的作用,完全根据一个团体的需要。如果团体四面受敌,那么一个有魄力、有眼光的领袖将会受到人们的敬重;如果大祸临头,变故顿生,一般人会大惊失色、慌乱不堪,而那些有着长远眼光的人,能够见人所未见,从而在这种紧要关头安抚众人,就会成为群众的领袖。人们的主要精力都在工作上面,而唯物主义的历史观又广为传播,各种天然的矿藏有待开发,因此,权力便主要朝向商人集中。随着社会的进步,各种新鲜的知识越来越受人重视。当今,如实用主义的科学家,固执的保守党,以及那些强调平等、主张正义的理想主义者,都把领袖的地位看得更加重要了。那些最能帮助他的团体实现成功的人,不论他个人的动机是什么,都是上面所说的领袖,我们平常称之为行政家。
在社会遇到危难之时,领袖的作用便会变得更加重要。牛群、羊群在草地上安静地吃草,熙熙攘攘,一旦遇到敌害,那么整个牛群、羊群都会聚集在一个勇猛的个体的周围。在美洲红人种族的部落中,如果突然出现了外族人,那么红人都会用手指向酋长的帐篷。雅典本来是一个相对文弱的城邦,武力并不雄厚,只是从东方的侵略战争爆发以后,Themistocls才开创了崭新的局面,拥有着强大的海军雄视希腊。林肯曾经说过:“政府是人民的政府,是为了人民的利益而成立的,是为了人民的利益而存在的。”因此,林肯当政期间遇到危难之时,他的影响力之大,在历届美国总统中,是十分罕见的。在社会动荡、惶恐不安的时候,或者青黄不接的时候,或者群雄争霸、战乱纷纷的年代,团体便更加需要一个出来主持大局的人,社会的救世主于是便应运而生了。
那么在当今,谁能够称得上是领袖呢?只有那些能够任重道远、理繁治剧、事半功倍、一日千里的人才能不虚此名。
有两种人,分别在各自不同的领域追求着成功。一种是在智力和情感上的出众者,比如作家、科学家、艺术家、历史学家、哲学家、神学家等等,都属于这一类。另一种则属于行政者,比如省长、市长、县长、各级局长、大学校长、商会职员等等。前一种自身智力情感过人,后一种则对人有着强大的影响力。两种领袖只是成功的途径不同,当然并不能勉强地加以简单的划分。那些因智力超群著称的导师,在日常生活中也要与他人接触交流,也并非就没有日常与人交流的能力;而那些统率群众的行政家,同样也非常需要自身具有相当的智力。之所以对这两种领袖进行区别,只是根据他们所侧重的能力而言,并非是一个绝对的划分。本书所研究的,属于第二种,在后文我称之为行政家,在不影响文义的情况下,有时也直接称之为首领。
本书研究行政家,分为三部分:第一、行政家的个性。也就是说,行政家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和普通人的差异在哪里?这些都是本书第一部分所要讨论的内容;第二、行政家对组织的激励方法。人们受到怎样的激励才能发奋工作?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管理好群众?这是本书第二部分要讨论的问题;第三、同僚的反对。行政家的权力为什么要有所限制,权力的范围如何限定,如何有效应对能力的扩张,以及这种应对力如何取得?这是本书第三部分要讨论的内容。只有将这三部分反复揣摩、认真研究,了解其中的内在联系,然后才能真正掌握管理人士心理学,从而能够解释各种管理的方法。
人们往往只对行政家管理人的方法感兴趣,所以第一部分所讨论的内容往往被人们所忽视。大概是因为行政家管理人一事比较容易看到,也更容易让人动心。关于行政家的各种物质的、心理的实验,可能早就有了,在这些实验中,可能一开始就设定了行政家是管理人而不是被人管理的角色。然而,行政家的角色真的一开始就是既定的人吗?接下面我们将论证这一点。
注一:这个道理不能不立即弄明白,可以尝试取六万一千五百八十一枚五瓣花进行研究,那么分布如下表所示:
瓣数 2 3 4 5 9 7 8
回数 1 6 283 61060 221 9 1
注:回数,指自然数从左向右读和从右向左读都是一样的数。
在这些五瓣花中,拥有五瓣的占多数,称之为常型;剩余的500多枚,称之为变型;尤其应该注意的是,变异越大的花,数目就越小。以上的回数如果用概率来表示,就可以画出分布曲线。Galton曾经用这种方法来测量五百二十九人的能力大小。Karl Pearson也曾用这种方法来测量一千人的智力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