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问罪天子

养心殿前，卫尉王越手扶剑柄，锐利的目光紧锁西安门方向。

羽林郎王昌率领一众披甲执锐的禁军严阵以待，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养心殿内，数盏宫灯照的殿堂通明。

天子刘协负手立于殿中央，面容沉静如水。

一旁伺候的小黄门穆顺微躬着身子，低着头紧闭双唇，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陛下！陛下！“何柱跌跌撞撞地冲进殿内，头上的惠文冠歪斜着也顾不上扶正，脸上满是狂喜之色。

刘协眉头微蹙：“可是范先攻入宫门了？”

“不……不是！”何柱激动得语无伦次，“是安集将军率铁骑将范先及其党羽尽数诛杀于西安门外！”

刘协神色不变，心中却暗暗松了口气。他并非为铲除范先而喜，而是庆幸自己对范先举动的预判分毫不差。

他轻轻摆了一下手：“朕知晓了，传旨董承、史阿，要他们务必在天明前肃清范氏余孽。”

“奴婢遵旨！”何柱见天子神色淡然，识趣地躬身退下。

何柱走后，穆顺这才上前小声劝道：“陛下，叛贼范先已诛，陛下还是稍事歇息吧！”

“不了！”刘协轻叹口气，“你去给朕弄些热茶提提神，朕还要会见诸臣和巡视城头！”

“是，奴婢这就去！”穆顺无奈，只得遵旨照办。

他知道，今夜这场风波必定惊动了满朝文武，更会刺激城外的李傕、郭汜等人。

天子不仅要应对百官的质询，更要直面西凉大军的疯狂反扑。

一个时辰后，天终于大亮。

宫门开启后，校事郎史阿和安集将军董承急匆匆的联袂觐见。

二人忙碌了一宿，全身犹自带着肃杀之气。但在面对天子刘协时，不得不收敛了锋芒。

可即使如此，安集将军董承仍难以掩饰的兴奋道：“陛下，安邑城内所有的范氏族人全部被缉拿，而那些范氏产业也是一一查封！”

刘协听了不置可否，而是看向了史阿。

史阿从怀中掏出一份布帛，恭敬的递上：“陛下，这是李傕和郭汜写给范先和卫固的书信，臣在范宅里搜到的！”

穆顺连忙上前，接过布帛转呈给刘协。

刘协接过却没有展开观看，转而冷冷道：“不急，待那些朝臣来了再说吧！”

………

昨夜的行动，实在是太过惊人。天亮之后，那些朝臣们很快便得到了消息。

司空府，司空张喜刚刚洗漱完毕，正要在侍女的伺候下进早膳，忽见老苍头张离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

“老爷！”张离行了一礼，欲言又止。

“何事？”张喜挥了一下衣袖，示意侍女扶他坐下。

张离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老爷，听说昨日卫固暴毙卫府内，胡才被杀于安集将军府，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张喜不悦的哼道，“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说话还吞吞吐吐的？”

张离猛咽了一口唾沫，利索的回道：“昨夜范先领着数百私兵图谋不轨……竟然攻打皇宫……”

话未说完，年老体衰的张喜瞬间从蒲团上弹起，脸色变得惊恐万分：“你……你说什么？”

随后他又反应过来问道：“天子如何？”

“天子无恙，范先和那些叛军全部被安集将军董承和校事郎史阿带兵剿灭，只是范氏一族……却是全被抓了！”

“哼！那是他们咎由自取！”话刚说完，张喜突然感觉不对，脸色大变之际，顾不得早膳还未进食，厉声叫道：“快！快！备车，老夫要入宫面圣！”

张喜心情沉重，坐在马车里不停的催促车夫。

待到了养心殿前殿公车署，就见太尉杨彪、司徒赵溫、少府周忠等人，均已在此。

而且，看着他们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张喜到后，直接沉声说道：“诸公，范先谋逆，确实罪该万死。可范氏一族，却是无辜，今日我等定要好好劝谏陛下！”

说罢，他也不待其他人什么反应，转身看向一名侍候的小宦官，高昂着头，冷冷喝道：“速向陛下禀报，就说我等要立刻求见陛下！”

小宦官瞅着张喜面容凶恶的神色，吓得连忙入内禀报。

很快，小黄门穆顺出来传旨，天子命诸臣觐见。

进入养心殿，众臣发现校事郎史阿和安集将军董承也在，而且董承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张喜看着二人厌恶的轻哼一声，随众臣一起向天子刘协行拜礼。

刘协早就知道这些朝臣定会前来，在命众臣起身后，淡淡道：“今日怎么了？一大早你们就要急着见朕，可有什么要事？”

司空张喜梗着脖子，急不可耐的问道：“臣请问陛下，为何拘捕范氏一族？”

太尉杨彪等人见张喜上来就向天子兴师问罪，便隐隐觉得事情要糟，连忙闭嘴不言。

刘协面色一沉，冷冷的看着张喜，不动声色的问道：“怎么？难道司空有什么话要说？”

“臣当然有话说！”张喜挺直了脊背，“臣已听说范先带兵攻打皇宫，可范先有罪，与范氏何干？

陛下一夜之间抓捕了所有范氏族人，难道是要将范氏一族斩尽杀绝吗？”

安集将军董承闻听心中大怒，黑着脸喝斥：“张司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范先谋逆，范氏一族罪在当诛。

而且，我且问你，你这是向陛下说话的态度？不要以为你是老臣就倚老卖老！”

“住口！”张喜本来就是心中不满，如今听了董承的话，火气再也抑制不住，对着董承骂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对老夫指手画脚！如今你不但不劝谏天子，反倒是助纣为虐……”

话到此处，他突然感到天子冰冷的目光如刀锋般刺来，才感觉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顿时语塞。

“你……放肆！你竟敢把陛下比做桀纣之君！你居心何在！”董承顿时心花怒放，但表面却是手指着张喜大怒道。

其余朝臣一见，也是被张喜的话吓得低下头去，唯恐殃及池鱼。

他们之所以一大早这么急切的见驾，其实就是怕天子因范先谋逆之事而牵连整个范氏一族。

当然，他们并不是真的是为范氏说情，而是有他们的私心。

这些朝臣，绝大部分都是出身名门大族。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

一个庞大的家族，怎么可能不出几个反骨之人。万一真的做了那天下之大不韪之事，而因此迁累整个家族，那是他们所不愿看到的。

上次物价暴涨时，猗氏被一朝灭族，他们并没有太大的反应，甚至还有些乐见其成。

毕竟猗氏只是一商贾，灭了猗氏，那么猗氏的无数财富和钱粮就归了朝廷，可助朝廷暂时渡过危机。

可是此次，却是不一样，范氏那是河东望族，岂是商贾猗氏可比。

如果天子因范先谋逆之事诛除整个河东范氏，他们怕有朝一日会重现在他们身上。

而且，这让他们想起了孝武帝，动辄诛除全族，弄的天下士人人心不安。

更何况，两次“党锢之祸”犹在眼前，他们始终铭记于心，引以为戒。

刘协扫了一眼众臣的神色，作为大汉天子，怎能不知这些朝臣的心思，只是未想到张喜的反应这么激烈。

更没想到的是，在他威权日盛的情况下，还敢这么放肆。

以前张喜屡次与他唱反调，他都没有多做计较。一是因为朝廷未稳，还需要这些老臣支撑场面。

二是张喜出自汝南大族张氏，与袁氏关系密切。在他的实力没有足够强大之前，牵一发而动全身，事事都要谨慎。

三是张喜的侄子羽林郎张贲在强渡茅津渡时，为了掩护他而死在了他的面前。他心有不忍，心中一直念着那份情。

可是今日，他是真的怒了。

他今日定要杀一杀张喜的威风，否则日后众臣皆会有学有样。

就像明朝时，大臣无论对与错，动不动向皇帝死谏以博取名声。

他抬手制止了董承，盯着张喜缓缓道：“那以司空之见，朕该如何做？范先谋逆，朕是不是还要下诏安抚范氏？”

冰冷的话语，立时让殿内的温度骤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