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晚安

黎轩在房间里打了个地铺，将自己裹成一个粽子，盘腿坐着，目光落在床上那张恬静的睡颜上。

长田结花——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并不陌生。

当初看剧时，他就很喜欢这个角色。她集合了漂亮、实力强、经历惨、性格温柔等多个吸引人的设定，再加上她是主角团成员之一，结局却令人意难平，更让人对她心生怜惜。

然而，看剧归看剧，现实却是另一回事。

现实中的长田结花已经变成了奥菲以诺，对于现在无法召唤五行铠甲的黎轩而言，她的存在无疑具有一定的危险性。

站在客观的角度评价长田结花在剧中的一切行为和心理变化，黎轩觉得她是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虽然有一句话叫“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他同情她的过去，却并不代表他认同她的一切行为。

抛弃法律，单纯以道德评判的话，黎轩对那些霸凌者毫无同情心，死了就死了。

至于那些攻击长田结花的警卫队成员，既然他们想置她于死地，那技不如人，死了也怪不得谁。

然而，对于那些只是调戏或讹钱的小混混，长田结花却因为心情不好就直接全杀了，还不止一次。

智脑公司清理不攻击人类的奥菲以诺名单上，甚至都没有她的名字。这无疑说明她暗中杀了不少人。

他倒不是同情那些小混混，但长田结花的行为已经事实上构成了滥杀，对她的心性造成了极大影响。

虽然这种行为在影视文学作品中听起来很爽快。

惹了我，就把你骨灰都扬了。

但身处现实，黎轩不得不承认，这种行为让他感到恐惧。

同时，这种行为对性格本就有较大缺陷的长田结花没有任何益处，可他也没有立场去指责她。

伤害和怨恨不会那么容易消失，所以宽恕和释然才显得格外珍贵。

长田结花的性格在长期被霸凌的影响下，最大的特点就是随波逐流，没有自己的想法，一味迎合他人，胆小怕事，懦弱。

这一点只有在周围人都给予关爱的情况下，才能慢慢扭转。

好在现在一切还不晚，长田结花还没有变成对杀人行为习以为常的心态。

现在的她，只是一个恐惧自身变化、站在十字路口迷茫不敢前进、渴望被指引的可怜女孩。

所以，眼下最要紧的事，就是想办法说服她留在自己身边。

黎轩正在脑海中模拟着说服长田结花的场景，突然厨房里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

“汤好了。”他一把掀开被子，一溜烟爬起，快步走向厨房。

而就在他刚跨出房门的那一刻，床上长田结花原本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她的眼珠像爬行动物一般，一层白膜迅速覆盖，又快速消失，恢复原状。

原来，她已经醒来有一段时间了，刚刚一直在装睡。

“那个男人是谁？这里是他家？我好像被捡回来了……”长田结花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摔下楼梯、陷入昏迷的前一刻。

虽然之后的记忆一片空白，但她清楚地感受到自身的变化。

她好像变成怪物了。

这么想着，长田结花的脸上随意念浮现出奥菲以诺形态的轮廓，又因为恐惧而迅速消失。

这种惊悚的变化让她惶恐不安，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身体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无尽的恐惧仿佛要将她整个吞没。

她越想越害怕，双手死死揪住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像只鸵鸟一样逃避现实。

但过了一会儿，她似乎终于想起这间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又哆哆嗦嗦地从被子里爬出来，穿上不合脚的棉拖鞋，想要逃离此地。

她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趴在门框上，探出半个脑袋往外瞧。

只见厨房里，背对她的黎轩正往锅里放食材。

突然，他的动作一顿，头也不回地说道：“长田小姐，你醒了？感觉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黎轩的声音温柔而平和，手中的动作依旧熟练且流畅。

他将面条放入锅中，不断往里加着调味料，继续说道：“不好意思，翻看了你的书包，如果有哪里冒犯到你，我向你道歉。”

用长筷轻轻搅动锅里的面条，防止煮成一坨，黎轩又补充道：“对了，还有件事。你身上的衣服是米亚婆婆年轻时的，她是个很慈祥的老人家，也是她帮你换的衣服，虽然款式老了些，但我这也没有其他女装，你的衣服完全湿透了，已经洗好晾起来，现在这个天气，恐怕得两三天后才能干。”

说着，黎轩快速将煮好的面条捞出锅，盛入碗中。

随后，他抓了一把葱花，刚要撒，却突然停住，扭头问道：“你吃葱花吗？”

“啊？”长田结花原本思绪就乱作一团，又被黎轩一顿信息输出整得思维短暂停滞，突然被问这么个问题，下意识答道：“吃的。”

“那就好，没有葱花点缀，这碗拉面的滋味就没那么好了。”

黎轩撒上葱花，端着面走出厨房，连同筷子一起摆放在客厅茶几上。

他侧头看向呆萌的长田结花，笑着说道：“看着做什么，快来吃啊，一会儿冷了，就不好吃了。”

“哦。”

长田结花怯怯地应了一声，稀里糊涂地坐下，拿起筷子。

直到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本来是要逃走的，怎么突然就变成坐在这吃拉面了。

可还不等她反应，黎轩又从房间里抱来床上的被子，披在了她身上，并且十分自然地裹了裹。

“虽说米亚婆婆给你换的是棉衣，但我这没有暖气，你之前又在雪里躺了那么久，很容易着凉。”

虽然对黎轩的自来熟有些不适应，但实打实的关心却让长田结花十分感动，连带心中的不安都减轻了些。

“谢谢。”她低声说道。

“不用谢，快吃吧，有什么事，吃完再说。”黎轩温柔地笑了笑。

“嗯。”

长田结花看了眼黎轩，轻轻点了点头。

兴许是饿狠了，长田结花吃得很急，一点都没顾得上吃相，虽然不淑女，却另有一番娇憨。

黎轩静静看着长田结花吃面，心中暗道：“这姑娘其实挺好哄的。”

他之所以能在没听见、没看见长田结花的情况下，知道她出了客房，全靠体内光影石的提醒。

在长田结花沉睡期间，他就做了实验，发现只要靠近她大约三米的距离，体内的光影石就会有动静。

于是，他靠着这有些高深莫测的第一印象，暂时将她震住。

之后，他连续不断地快速说话，打乱她的思绪，就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不至于沉浸在自己变成奥菲以诺的可怕事实中。

现在看来，他的做法取得了很不错的效果，长田结花的情绪趋于稳定。

不多时，长田结花就将拉面吃完，连汤都喝了不少。

她抬起头，长长吐出一口热气，转头见黎轩盯着她瞧，不由脸上泛起一阵红霞，别过头，害羞道：“不好意思，让你看见这么失礼的一面。”

“不会，挺可爱的。”黎轩笑着说道。

长田结花闻言脸更红，缩了缩脖子，将半个脑袋埋进被子中。

黎轩见状，心知过犹不及的道理，端起碗筷走进厨房，撩起袖子洗碗。

“那个……我来洗吧。”长田结花跟了进来，怯生生地说道。

“不用，你好好坐着。”黎轩将她轻轻推了回去。

或许是因为紧张，接下来长田结花有些局促地坐在客厅，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默默打量着四周。

家里收拾得很干净，没有部分单身男人独居时的那种讨厌异味，这让她对黎轩的好感倍增。

一副碗筷连带熬汤的锅，要不了两分钟就能洗好。

长田结花还没来得及看完整个屋子的陈设，黎轩就擦着手从厨房走出。

“要不要洗个热水澡再睡？这样会舒服些。”他提议道。

“不用麻烦了，我……”长田结花看了眼黎轩，小心翼翼地说道，“我该回去了，衣服我会洗干净后送回来的。”

“你确定要回去？”黎轩的语气很是诧异，仿佛在说一件让人十分惊讶的事。

长田结花不解地看着他：“我当然要回去，家里人会担心的。”

黎轩歪着头打量了她一番，语气微妙地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从前具体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但我敢肯定，你口中的家人肯定不在乎你。”

“不是那样的！”长田结花略显激动地反驳。

面对她的反应，黎轩没有用语言辩解，而是用事实说话。他从口袋里拿出长田结花的红色手机，对着她扬了扬。

“你的手机有电，信号是满格，也没有通信欠费，完全可以打通，但你看，现在都晚上十一点了，你的家人却一个电话都没有打来。”

说着，黎轩将手机递给长田结花。

后者接过后打开通讯记录，表情变得无比失落。

“而且，米亚婆婆告诉我，她在给你换衣服时，发现你身上有人为制造的伤痕，虽然我不是什么心理学专家，但我知道，一个人会被长期霸凌，家庭是主要因素，家人的漠视，才会让被霸凌者不敢反抗……”

长田结花的头越来越低，突然，一滴晶莹的泪珠滴落。

这一幕让黎轩只觉喉咙干涩无比，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先好好睡一觉吧，有什么事等醒来再说。手机先放我这，如果有电话打来，我会第一时间叫醒你，好吗？”

半晌，长田结花才轻轻点了点头。

黎轩将她搀起，扶着她走进房间。

“晚安，我就在外面，不要怕。”他轻声说道。

“……嗯，晚安。”长田结花低声回应。

随着灯光熄灭，房门关闭，长田结花裹紧了身上的被子，心绪逐渐平静，最终抵不住困意，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