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狗尾巴摇啊摇

起书开始,我先来讲讲我的故事吧。

决定写这本书开始,我还不知道该怎么提笔,从哪写起呢,万一写的不好怎么办,毕竟我也才不过2字出头多一点,人生哪有那么多素材让我去提笔,可我来到这人世间一趟,要是什么都留不下,那也太遗憾了。文笔不好,顺序可能有些混乱,至后来看到这本书的你我,都能从中看到自己曾拥有,失去的,遗憾的,都能释怀。在写下这本书开始,我已经重度抑郁了半年,病痛折磨了我无数个日夜,我也把自己封闭了整整半年,现在,我把我说给你听,好吗?我想了想,我从骨子里就是个悲观主义者,可我现实中却是个明媚阳光的人。也许,你读过我的书,在书的这另一边,在此时,我敲着键盘在隔着千山万水摸摸你的头说,没事,那个小孩,虽遍体鳞伤,但也已长大成人了…

2000年我出生了,我是个女孩,出生在看不到尽头的十万大山里,贫瘠的山村里,坑洼不平的石土路,一个村庄只有二三十户人,村庄依山而建,零零散散,卫星地图上看了就像一茬在山的脚边下风中摇曳的狗尾巴草,一个山头就是另一个贫困的村庄,越是贫穷的地方,人们的思想也就越封建,迷信,也许是一方水土孕育出了生命,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们最开始也只是想好好地生存,更别说追求什么物质上精神上的奢求了,这里的教育提不上来,没有人会愿意去这样的大山里支教,也没人想去改变这里孩子的命运,村庄里的妇人们也没什么自我思想,那时,她们把生孩子以数量为荣,长子长女生来负责帮父母分担照顾弟妹,这些懵懂的孩子生下来后,像流水线上被早早安排的工具人,一个负责清洗衣服,割草,一个负责放牛,因为在那个年代,一头牛就是一个家庭里主要生产力,所以得保证牛每天必须得吃饱,不能饿瘦,饿瘦会没力气耕地耕土,男孩长大了,可以帮家里干农活,女孩长大了就嫁人,在她们还不懂自己为什么而活,还不懂什么是爱的年纪,就要为了改善家里条件,牺牲自己的一生,去换取那一点利益,有的是一头牛,有的是几根盖房子梁顶的木头,瓦片……人们的思想也几十年如一日,没有半点长进,就这样一代传给下一代,悲哀的像民国裹小脚的老太太,以三寸金莲为荣……无论是富裕的地方还是贫穷的地方,在数万年的进化中生物本能的延续并未发生根本性的改变.

我是家里第三个孩子,在我之前,已经有两个孩子不幸夭折,我是个女孩,生下来就带着原罪。家里没有因为我的到来而感到喜悦,母亲生我的环境极其简陋,没有医生,没有无菌室,连基本应急抢救的措施都没有,只有几个有过几个生产经验的同村妇女为我接生,还有我的外婆,她在一个简陋不到5平方的土房子里拼命生下了我,可她却不喜欢我,这一点,我至今想不通……也许是因为我是个女孩吧,爷爷很不喜欢我,爸爸所以也连带着不喜欢我,那时我很喜欢跑去外公外婆家住,外公外婆从小就很疼我,我的小姨们也都还没成家,经常给我买日用品,小姨们还在少女爱美的年纪就出去务工补贴家用,她们十几岁的年纪,肩膀上就已经担起了自己的人生还有为父母分担肩上的压力,所以那时我的生活还算很幸福,虽贫穷,但是外公会把家里边花钱最大头的花在我的口粮上,他不舍得我吃半点苦,家里只有过年过节他们才吃的上肉,却每天会买5块钱的猪肉给我吃补身体,他说:‘丫丫还小,营养不能跟不上’从我记事起,我就跟着外公外婆生活,在外公外婆的手心里呵护长大,就是那一点一点的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几块钱肉,却已经是那时他们能给我的最多最多的爱了……

大山虽然贫穷,但我也算幸运,我拥有这个世界上最疼爱我的家人,他们呵护我长大,不让我被风吹雨淋,我对父母的记忆在小时候是模糊的,因为他们在我出生时没多久就弃我而去,我被他们安顿在了远房亲戚家,像一只宠物被寄托在了别人家,后来是外婆路过那家亲戚家门口,看到我瘦骨嶙峋,脸上挂着鼻涕,手上都是泥土,身上也浑身脏兮兮的,她不顾众人反对力排众议把我带回家,给我洗澡,她说,不管家里再穷,她吃什么我吃什么,就这样,把我从一直流浪幼崽变成了一个有家,有人疼爱的小孩。那时家里穷,穷到家里的柴火都要上山拾柴才能烧火煮饭洗澡,穷到要用洗衣粉来洗头发,我在这个贫穷的山村里,快乐又幸福的度过了我的童年,外婆说我,我刚出生时,很瘦,才三斤,大家都觉得我养不活,没喝过奶粉,母乳也没怎么吃过,半夜肚子饿了,外婆就抱着我去村里刚生小孩的产妇家敲门,让我吃上一口解馋,我也很好满足,吃上几口也不贪心就呼呼睡着了……

再后来,外婆需要干农活时就用竹筐扁担背着我上山干农活,外公外婆干农活时就把我放在牛车底下自己玩花草,我不哭也不闹,傍晚回家时,有时是外公拿着树叶包着的不知名野果有时运气好了还能吃上肥硕的烤田鼠,那真的是我吃过的最好吃最好吃的肉了,没有任何调料,可我就是眼巴巴的看着外婆给我烤,还没吃到嘴里,哈喇流子已经吞进肚子里半斤了。香,又不腻,好吃,在灶火边外婆一点一点撕下来肉让我吃,她啃着骨头,我看着她问她,阿婆,你怎么不吃肉,她总是温柔的看着我说,丫丫还小,要多。些,阿婆已经长大了,不需要长身体,肉是要给丫丫这样的小朋友多吃些才能快点长高。我似懂非懂点点头,这时,我才五岁。漫山遍野里迎着春风奔跑,和啊公去放牛,每天最期待的事情就是傍晚回家,阿公的口袋里总是很神奇,每天傍晚回家阿公总能从口袋里掏出不重样的野果,有捻子,有树莓,还有各种酸不溜秋的树叶子,我的童年里没有芭比娃娃奇趣蛋,有的只是阿公阿婆每天的陪伴,我的朋友是外公养的那几只叫不出名字的大黄狗,还有会游泳,自己会回家的大水牛。后来,我到了该上学的年纪,因为在大山里,交通也不方便,去一趟学校得天不亮就得起床徒步翻过好几座崎岖的山路才能到达学校,阿公因为我要读书,家里的开销也逐渐变得靠变卖那点粮食难以支撑,阿公选择了外出打工,他去了特别多的地方做苦力,每个月给阿婆打钱,从此家里又只剩下我和阿婆相依为命。阿婆常常在夜里抱着我,一个人叹气,阿公走后,阿婆一个人担起了家里的一切农活,照顾我生活起居,也把大黄们养的很胖,大黄们也像我的左右护法,每当我走在村里,它们就摇着尾巴跟在我的身后,小小的女孩,威风极了。阿公走了以后,我一点也不孤单,性格也格外开朗,我想他时总是低头问大黄:阿公什么时候回来给我摘果子吃,有时想念的狠了,我就抬头看星星,夜晚,老家的星星总是密密麻麻,数着一颗又一颗,阿婆手里举着蒲扇给我扇风,慢慢的眼皮沉沉在阿婆的怀里睡去,阿婆捋着我的头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也许,在那样长长的无数个夜里,阿婆也在思念着阿公吧,那时家里又没有电话,座机都没有,想打电话都要跑到村头小卖部里打,几分钟两毛钱,阿婆哪里舍得,家里最大的花销,只能花在我身上,她们才觉得没白花。我去上学的日子里,因为路途遥远,清晨出发,牵着同村年龄大点的哥哥姐姐衣角出门,下午放学了又跟着同村哥哥姐姐结伴回家,中午一般不回家,阿婆就会拿个大的塑料瓶装着玉米粥在瓶子里,这就是我的午饭。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直到有一天发生了一件特别的羞耻的事件,我第一次在学校里被同学们嘲笑,那时,大黄不见了,它是我唯一的挚友,从阿公走后我没有流过一滴眼泪,但很多心事我都会跟它说,那天村里来了狗贩子,村里很多狗都被下药毒死了,阿婆在山上还没有回家,我回到家里每个角落都找了个遍,可我就是找不见大黄,阿婆回来后问我作业写完了吗?我说没有,大黄不见了,阿婆气的吵我,让我进屋写作业,不然天黑了写字伤着眼睛怎么办,可我不依她,我一直吵着要去找大黄,阿婆拗不过我,叹叹气背着我去找大黄,我一路趴着阿婆的背在哭,哭湿了她的背,泪水灼热的烫穿了阿婆的衣衫,哭哑了我的嗓子,直到哭累了,睡着了,阿婆把我背回了家……

大黄也没有回来,足足的消失了一星期,在我以为没有希望的时候,有一天在去上学的路上,在路边流浪狗堆里,我认出了它,我兴奋的跑到它身旁抱起它,它浑身都是伤,被它的同类咬的伤口,我小心翼翼抱起它,一人一狗,一把鼻涕一把泪,它也舔着我的眼泪,我把它抱在怀里,就像当年外婆把我抱在怀里领回了家,我把大黄带去了学校,学校是不允许带宠物的,我把它放进我的书包里,放在我的书屉里,但还是瞒不住老师的眼睛,呜,大黄身上有跳蚤,咬的我全身都是密密麻麻的小疙瘩,可、我还是把它藏得严严实实,生怕它再走丢,老师听到了大黄的声音,走到了我的课桌旁边,让我把大黄交给她暂为保管,放学了再让我把大黄带回家,还对我开玩笑说,你的小狗也喜欢上老师的课吗?全班哄笑,我的脸咻的一下红透了,从脚到头都在局促不安,结结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只知道,如果大黄真的不回来了,我就再也没有朋友了,因为只有它知道,我有多想念阿公,它承载了我多少心事和烦恼。阿公在家时,漫山遍野都是我的笑声,阿公总说我调皮,比男孩子胆子还大,在老家里,常常追着村里男孩打,不管是多调皮的男孩子,见到我都得像猫见了老鼠那样落荒而逃,阿公家门种了桃树,种了柿子树,种了柚子树,松树,龙眼树,村里的男孩常常趁着阿公阿婆不在家时来家里偷摘果子,而我和大黄就负责保卫家门口的果树,大黄负责放哨,我负责把那些不知好歹的小贼打跑。有时追得急了,撵不上,他们还会扭过屁股过来挑衅我的权威,略略略,小丫头你来打我呀,追不上小短腿,把我气得鼻孔生烟,每天傍晚,晚霞会把整个村子的天空染的晕红,火烧云燃烧最热烈灿烂时就会看到,云边的这个小村庄,一个小女孩一只狗把一群大她一截的小男孩撵着整个村子打,整个小村庄里因为这些孩子的童真而生生不息,延绵不绝……

你见过火烧云吗,见过整个天空都是火红色的吗,见过漫天星空像银河一样,那是每一个留守儿童想念家人许下的每一个心愿,点点星空,点点希望,汇聚成河。是的,那是我的家,是云边的边垂小镇,是我和阿公阿婆的家。等来等去,等到了快过年,阿公终于回家了,阿公见到我时,我正躺在老爷椅上抱着蒲扇盖着脸乘凉,大黄趴睡在我的脚边,大冬天怎么会乘凉呢,是的,我只是太想他了,他说的会经常回来看我,但是一走就是那么多天,我是怪他的,但是我就是装睡,他背着行李,走到我的脚边,我的眼睛里泛着泪水,不说话,阿公笑着哄我说,哟,这是谁家的小孩睡着了呀,我没忍住,差点哭了出来。阿公从包里掏出了很多城里小孩的新鲜玩具,他说:城里小姑娘都爱玩这个,我跳起来看着他,他期待的看着我,以为我会很欣喜的跳起来,像小时候看到野果子那样激动,我问他:阿公,我不要这些玩具,你可以不走了吗,不离开我和阿婆了,不要好久都见不到你,好吗?

阿公看着我,摸摸我头,他说,我们家丫丫长个子了呢,越来越俊俏了,来来来,今晚阿公要给你量量身高…晚上,我搂着阿公的衣角睡觉,阿公拍着我的背,他说,好,阿公不走了。阿公在外面每天都惦记丫丫,惦记你的阿婆,怕你们吃不好,怕你们娘俩受欺负。阿公的背又比从前弯了很多,因为没有文化,说普通话勉强沟通都有些困难,头上也多了很多的白发,憔悴了也瘦了,阿公回来后,我们家又回到了从前,我也不用再数着星星想念阿公,每天还是和从前一样,平静又温馨,阿公还是和以前一样,是个冒险家,经常带着我干一些不着调的事,我们经常顶风作案,回家就会被阿婆吵。被阿婆吵时,我们总嘿嘿狡黠的看着彼此,那时,我爱吃甜,别的小孩都有大白兔奶糖吃,我放学回家问阿公:阿公阿公,我们家为什么没有那种白白的奶糖?阿公愣了一会,笑着说:哦哈哈,原来我们家丫丫是想吃糖果了呀,阿公明天就满足丫丫,你今晚早点睡,明天放学回家就有比大奶糖还甜的糖果吃。我不信,我半信半疑的问阿公:真的吗?阿公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晚上睡觉时,我抱着外公白天许的美梦甜甜的睡去。第二天下午回家,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大木箱子,木箱子里我不知道是什么,我懵懂的抬头看阿公,阿公的脸上肿了半边,像只猪头,,你们见过过年桌子上的猪头肉吗,我哈哈大笑;阿公阿公你怎么了,为什么你的脸变得这么大,阿公捂着脸龇牙咧嘴说:臭丫丫,你别笑了,手里递过来蜂蜜,对我说:快尝尝,这是蜂蜜,保证比你同学那啥大奶糖好吃,嘿嘿,他的脸肿的说话含糊不清,从那以后,我们家成了村里第一家养蜂的家庭,村里的人都说,蜜蜂都会跑光的,抓回来了也没用,可阿公家的蜜蜂特别懂事,产量惊人,我根本没停过蜂蜜,我的水里喝的粥里,都是甜的。别人说的从小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小孩…我想,大抵也不过如此了,有阿公阿婆在身边的每一天,我的世界里都是甜的。甜过了头的小孩,总有些娇纵,没过多久,我就闯了祸。我从小热衷于画画,对色彩总有好奇,我开始在村里一些比我小的小孩脸上画画,有时画蝴蝶,有时画乌龟,等待大人都回家时,气的拎着我的耳朵到阿公阿婆面前,你瞧瞧你家丫头在我家孩子脸上画些啥图案,阿公气鼓鼓瞪着我,陪着笑脸给别人道歉,事后阿公气的要拿鞭子揍我,手里的鞭子举的老高,却怎么也不舍得打到我身上,后来这样的事时有发生,阿公觉得我屡教不改,拉着我给妈妈打电话,他在电话里跟妈妈说,我有多难管教,叫妈妈回来把我领走,可妈妈这个词,对我来说,那么的陌生,我小小的心脏隐隐作痛,因为每次开家长会,老师都说叫爸妈来,可阿公阿婆忙于农活,他们从没出现在我的学校里,只出现在我的开家长会上老师提的,你爸爸妈妈呢,是了,爸爸妈妈只是个称呼,他们从未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的世界里只有大黄,只有阿公阿婆。越想,我就越委屈,我一度以为,阿公阿婆是我的爸爸妈妈。有一次我上学路上,有个同村的姐姐,她大我很多届,脾气彪悍,村里没人敢欺负她,那天我刚走出家门,告别了阿婆,我背着小书包走向学校的路上,鞋子是黄色的塑料胶鞋,鞋带断了,阿婆才刚拿烧的通红的铁棍子帮我黏上,走到半路又断了,我低下头刚想整理,她的弟弟就捡着地上的石子砸向我,不疼,但他一直不停地砸我,我特别烦躁,忍无可忍,我把书包甩到一边大有豁出去了也要跟他丫的拼命的气势,三下两二就把他摁地上了,我还没动手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青天大老爷,我拳头还没下去,他刚嗷的第一声,他的姐姐就过来把我踹倒了,给我踹蒙了。他姐姐恶狠狠的对着我说,你敢欺负我弟,以后你给我小心点,我心里想着,好,六年级是吧,欺负我一个小学生,我直接掉过头不去学校了,往家的方向走,回家路上碰到了她爷爷,在村口笑眯眯对着我打招呼,我不理他。径直走向家中,等到了家楼下,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抓了两把泥土往脸上身上抹,跑回家跟阿婆说,阿婆我不想读书了,有人在路上欺负我打我,阿婆一听,这可得了谁敢欺负我宝贝孙女,我挤出两三滴眼泪,阿婆拿起牛绳把我扛在肩上往学校冲,那时候阿婆威风极了,简直是女超人,背着我走了几里路,气势汹汹杀到六年级的班里,外婆问她,是不是她打的我,她说是的,外婆拿着牛绳唰向她,她哭了,向我道歉,说对不起。我当时心里是愧疚的,我觉得阿婆不该这样,她只是个姐姐,保护她的弟弟,她又有什么错呢。后来阿婆收拾完她,阿婆问我要不要跟她回家,我说不要,那天起我在学校出了名,我有一个及其凶悍护犊子的外婆,别的村的恶霸根本不敢惹我,当然,怕我阿婆,也不敢和我交朋友,我也乐得自在,因为我有大黄,我认为我不需要朋友。后来,老师找到阿婆谈话,她对阿婆说,丫丫的父母很忙吗,有时间让他们回来陪陪孩子吧,丫丫这孩子在学校总归太过孤僻安静,只有一只小狗。阿婆沉默的点点头回了家,晚上阿婆问我,丫丫,你想爸爸妈妈么,我说:阿婆,我想吃方便面,那时方便面一块五一包,阿婆给我买了一包,我总喜欢把方便面在还没拆开之前把它挤压粉碎再撒上调料,一口倒到嘴里,简直人间美味。阿婆是不舍得这样花钱的,可我爱吃,她总时不时的满足我。家里厨房还用着煤油灯,忽闪忽闪的,我看着阿婆,我说,我不想阿爸阿妈,我只想一辈子都能待在你和阿公身边,我们永远都不分开。阿婆看着我,说,傻孩子,跟着阿公阿婆会吃苦的,你也长大了,阿公阿婆总是会老去的啊……不久后,快过中秋节了

我非常期待中秋节放假,因为可以回家和大黄在一起玩耍,那一天我非常兴奋回到家中,两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是的,看到了我的爸爸妈妈,他们回来看我了,他们拎着两盒包装精致的月饼在我面前,告诉我这是水果味的月饼,我怯怯地躲在阿婆身后,不敢与他们对视,这是我的爸爸妈妈么,好陌生,阿婆让我靠近她们,把我推向前,我只知道我不想向前了,我害怕他们,他们看我时,我总带着不自在。月饼后来我吃了,哈密瓜味的,草莓味的,草莓味的最喜欢,粉红色的,甜甜的,比往年阿公阿婆买的五仁月饼味的好吃。他们只回来了半天就走了,大概是觉得我性格太别扭,不愿意多待,或者是,觉得这个孩子不亲近了,没必要花费太多时间在我身上,他们走的时候,我站在外婆家的台阶上看着他们离去,手里死死攥着那盒草莓味的月饼,我心想:下一次用什么办法让他们停留的一些呢……

嗯,是的,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可以让他们回来看看我,至少,参加一次我的家长会吧,让我的同学知道,我也是有爸爸妈妈的小孩,但是后来工作繁忙的他们没有回来看过我,于是我想了个办法,我假装生病,跟阿婆说肚子疼,让爸爸回来看我,如期所至,爸爸回来了,医生给我做了b超,检查出来了没问题,爸爸又要骑着摩托车走了,我就站在车旁边看着爸爸,爸爸从口袋里递给了我一张邹邹巴巴的5块钱,可我并不想要那五块钱,我只是想见爸爸,想跟他说,我快放寒假了能不能去找他和妈妈,还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就起火开着车走了。

我跑到山顶拼命的追赶爸爸的影子,追不上,直到那个影子越来越小直到我看不见,失落的回到家中,也吃不下饭。阿婆说:是不是想和爸爸多待会?我说:不是的。摇了摇头,手心里攥着那五块钱,五块钱可以吃好多好多肉,五块钱可以吃好多大白兔奶糖,可以吃三四袋方便面,可我只想用这五块钱,换他多和我说几句话。从他走了以后,我就没有再见过他了。

其实像我们这样家庭的孩子,我们的世界里,只需要一点点爱,一点点就够了。那时我并不明白,我为什么开始期待,期待能再见到他们。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只有过年才能见到他们,为什么我的爸妈只能在春节见面呢,后来向大黄说的心事最多的话就是:大黄,还有多久时间过年啊?大黄用迷茫的眼神看着我,舔舔我的脚背。小小的肩膀,望着四面都是高山,四面只有高山和桉树。

其实,我印象中是记得爸爸妈妈的,记忆里,爸爸背过我上山里种树,太小了,也记不清太细节,我记得爸爸最喜欢偷偷喝酒,有一次他带我上山种树,我们村里,每家每户都划分有自己的一座山让我们自力更生,在山上种满树苗,爸爸就带我去过一次,那时妈妈在家中给我织毛衣,是粉色的,妈妈的手很巧,无论多复杂的样式她都钩织出来,很神奇。爸爸背着我去开荒,背着我上山种树,中午的炎热可以把我们烤熟,爸爸问我累不累,我奶声奶气地说:阿爸,我饿了,我想吃肉。阿爸那时像变魔术一样从草帽里拎出来了半两肉,用除草的刀把肉切开,开始架起火架子,像石板烤肉,没有调料,甚至没有筷子,爸爸就随意从树上薅下来两根树牙子给我当筷子,阿爸对着我说;回去不可以告诉你妈妈我们偷偷开小灶了哦

不然妈妈又要训爸爸了。我当时都被肉香味香迷糊了,哪里顾得上阿爸说什么。自顾自的点头,肉被烤的呲啦呲啦的,时不时蹦出来几个爆炸声,我心想阿爸烤肉跟阿婆烤田鼠一样,真有水平,这是第二次吃到这个世界上香喷喷的肉啦。阿爸从身后掏出了一个老掉漆的军用水壶,没错!就是绿色的,里面装着他的精神食粮,米酒。阿爸刚开始只是小抿一口,后面就跟喝水一样了,我瞳孔非常震惊地看着阿爸,我说,阿爸,你偷喝酒,不怕回家阿妈生气吗?阿爸说:丫丫,回家不能跟妈妈说哦,让阿妈知道下次我们就没烤肉吃了。阿爸在用烤肉贿赂一个才三四岁的小孩,糖衣炮弹。当我狼吞虎咽把仅剩的最后几块肉塞到嘴里,阿爸又把我打断了,诶诶诶……丫丫,你别光吃肉,你喝点粥,你全吃完了阿爸没有下酒的肉了!

可恶的阿爸!我们两都虎视眈眈的盯着石板上的最后一口肉,最后还是眼睁睁地被老爸无情的吃了,阿爸,我还没吃饱呢。阿爸说:哎呀解解馋就好啦,你还想把肉当饭吃么,我撇了撇嘴舌头舔舔嘴巴说:好吧。回到家后,妈妈在绣花,妈妈手很巧,她绣花不需要像十字绣那样按图案来一针一孔,妈妈绣的花是拿去卖钱补贴家用的,是牡丹花,很漂亮。一针一线栩栩如生,没有人教她如何绣花,她也不是生来就会,只是有了我,母亲就会了很多技能。母亲不是无所不能,只是有了孩子后,她才开始无所不能。只是有了孩子后,她才开始无所不能。牡丹花是用白色的铅笔绘画出来的牡丹花,母亲再用一根一根不同颜色的线绣上颜色,母亲和我说,在她还没出嫁时就经常刺绣补贴家用,白色的铅笔画,从死板的花被母亲绣出了一朵又一朵活生生的牡丹,太神奇了,在我不到五岁时我就在深山里见到了牡丹,很惊艳,和我在山上看到的小野花不同,像妈妈的青春一样。热烈灿烂美好,是了,她在她最美好的年纪,像牡丹盛开耀眼的年纪,她选择在这个简陋的小屋里拼了命把我带来这个世界,我是过敏体质,可能是继承了妈妈,妈妈有春天过敏症,春花灿烂时,妈妈总怕沾到花粉,她会起疹子,会鼻炎感冒。我也害怕鲜花,害怕花粉,有一次我过敏严重了,妈妈就背着我翻山越岭的去求医,背累了就把我放下来自己走走,和我的小姨轮流背着我,换了两家诊所,我已经烧的迷糊了,记不清是谁背着我了,我血管小,常常这边手水肿了那边手换着打,最后怎么回的家也不知道。对妈妈仅有的温柔的回忆还有两次,有一次妈妈和另一个堂阿姨去山上放牛,妈妈带着我,堂阿姨有个方方块块的游戏机,很好玩,叫俄罗斯方块。当时我不知道是什么,就是吵着要玩,堂阿姨不让,我就哭喊着非要,后来堂阿姨就跑了,藏起来了,我怎么也找不到她,母亲就拉着我,温柔的哄着我,拿了一块石头在地上画画,母亲说,她要教我画牡丹花,画各种各样的牡丹花。我把眼泪擦干说:好,我认认真真的跟母亲在地上画了一下午,天黑了我们才回家。小孩子的悲伤来临时如天崩地裂,小孩子也最容易被开心满足,一点点就足够了……还有一次就是,我在村口跟别的小孩贪玩,母亲叫我早点回家吃饭,我玩着玩着玩忘了时间,等到天快黑了,哪里敢回家,我直接绕小路看着母亲在家门口烧火做饭,怕被打屁股的我跑到了阿公阿婆家吃晚饭不敢回家,阿公阿婆毫不意外的做了饭,因为每次我闯了祸就往外公外婆家逃难,调皮惯了的孩子总知道哪里有免死金牌。我是恐惧母亲的怒火,可那天跑回家路上的晚霞照的她好美,她的侧脸,她的轮廓,她的温柔。这是我印象中,我童年还在老家时,我对母亲好的印象里,刻画的最好的模样了。其他后来我见到的,都是后来了,至少在这时候,她在我心里还是个完美的母亲后来见到的母亲,要么是因为父亲酗酒起争执,那时家里的锅碗瓢盆都是不完整的,小小的我不知所措,在暴雨的漩涡中心傻站着,像是被狂风暴雨吞没,将我的童真粉身碎骨。打我记事起,爸爸妈妈好像一直在争吵,有时吵得狠了,母亲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就往父亲摩托车油箱上砸,砸凹下去了一块洞,那不只是一個洞啊,那也是我心里缺的一块洞,鲜艳的鲜血从滚烫的胸膛流了出来,以至于后来成年后的我满世界找爱想去填满它,筋疲力尽,归来十几哉,心里终究是不完整的。后来,爸爸就被妈妈赶出了家门,爸爸灰溜溜跑到爷爷家住,连带着我也被赶了出来。爸还是没有什么改变,喝酒度日,喝多了就醉醺醺地躺在爷爷的床上,我肚子饿狠了,我就像从前一样跑回家,看看母亲有没有像从前一样,迎着晚霞给我做好吃的饭菜。回到家门口,沿着门缝往家里看,母亲在房间里睡觉,我小声地叫阿妈,叫了好几声母亲都没有回应我,阿妈阿妈,我肚子好饿,我想回家。母亲终于把门打开了,我进到家后,母亲把门反锁,把我抱到床上,抱着我,泪水顺着我的脖子流到了我的胸膛,我笨拙地抬头看她的眼眸,黯淡无光,泪水划过的每一个肌肤都在灼烧刺痛着我,她无言,我无声。我翻滚下床,去翻厨房的锅里还有什么吃的,翻开锅盖,只有发硬的剩饭,我用手抓了一把塞到嘴里,踩着凳子把门打开,逃离出了那个遍地狼藉都是碎片的家。母亲把门锁上了,也连同我一起锁在了门外。也许母亲已经没力气了吧也许是因为我,把她困住了,她抱着我流泪的时候,她也没地方可以去,她不像我,害怕了,可以逃回阿公阿婆家,她也没有避风港。人们总说女孩不能远嫁,受了委屈会回不了娘家,可阿公阿婆家离爸爸家都不到一公里,母亲受了委屈也不能回。婚姻就像一座围城,进去了的人,有去无回。阿爸还是一个没收心的小孩,每天骑着他的摩托车带着我去他的狐朋狗友家从白天喝到黑夜,等到不省人事了,就倒在别人的家里,我熟练地往阿爸怀里靠靠取暖。后半夜,阿爸又踏着夜色带我回到没有母亲的爷爷家,破烂的小木床,烂了的几张补丁床单,就是我的归宿。有一天晚上,车子在半路坏了,醉醺醺的父亲把摩托车推进甘蔗地里,阿爸对我说:丫丫,车子坏了,今晚和阿爸在甘蔗地里一起数星星好不好?我害怕极了,哇的一声哭出来:我要妈妈,阿爸,你带我回家找妈妈,我要妈妈,一个流浪了太久的小孩在这一刻再也绷不住了,阿爸的酒被我的哭声惊醒了一半。大抵是阿爸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哄好我,阿爸踩断了一根甘蔗往我手上塞,我不吃,我只要阿妈,我跟阿爸说:阿爸,我们以后早点回家好不好,这样阿妈就不会生气了。我不贪玩了,不和小朋友玩过家家了。阿爸背着我,翻过了几座山头,走了几里路回到了家中,我早已经沉沉地趴在父亲的肩膀上挂着泪水睡去,不知父亲是怎么进的家,母亲怎么给他开的门,这场没有硝烟的大战结束了。父亲把我放在屋里,就拉着母亲又走了几里路,他们去把车子推回来了。我半夜醒了,空荡荡的家里没人,静的有回音,我叫阿爸,叫阿妈,没人回应我。我着急地一直哭,无助地哭得嗓子哑了。也没人回应我,他们及时把我反锁在家里了,家里的蛇皮袋里还有蛇。那时阿爸常和村里的叔叔去山上捕蛇赶集拿去镇上补贴家用,我一看到蛇,怕得更厉害了。我的哭声太大,阿公阿婆外套都没穿就跑了下来,阿公阿婆在门口细心地安慰我叫我冷静下来,找找家里备用钥匙。是的,门后边墙角边上还有备用钥匙,我身高够不到,于是搬来一张小凳子才勉强够到,把钥匙拿到后就从门缝递出去给阿公阿婆,阿公阿婆把门打开就一把我搂到怀里。阿婆着急地问我:丫丫,你没受伤吧,你阿爸阿妈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家里?我说:不知道。阿公阿婆把我带回家了,第二天清晨,阿爸阿妈推着车回到家,两人累得浑身酸痛,看着对方相视一笑,母亲又一次原谅了父亲。这是我对他们在很小的时候,留下的最后一些回忆录了,我记得我们家就我们三个,住在一个土屋子里,房子不大,有我和阿爸阿妈。日子清苦平淡,但也幸福。再后来,他们就走了,去了外省务工,去了很多地方,直到我的记忆里他们越来越模糊,我被寄养在了亲戚家,再后来,我就被阿婆领回了家。大黄成了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