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未壮,壮则有变

看画面中的情形,伏寿那会已经是皇后,而皇后宫中的侍女,居然会被饿死……

刘协的心情颇为沉重。

原以为未来的日子,至少能安稳的做好傀儡罢。但他这傀儡,显然不是那么好当的,期间要面对兵荒马乱,经历颠沛流离,品尝饥饿困顿,感受生离死别。

他也曾想审视一下阿蘋。阿蘋是他的得力侍女,从其结局中,必然能看到他自己后来的一些境遇。

然而经过一番深思,刘协放弃了这个打算。

每个人只能审视一次,机会非常难得。

他现在审视阿蘋,其结局大概和伏寿身边侍女差不多,没什么太大的参考的价值。

倒不如再等等,等自己做出什么决定性的举措之后,再通过她的结局来推导,确定自己的那些举措是否有所成效。

这天和伏寿在廊下赏花,有侍女近前奉上蜜饯,刘协见这侍女乃是初次见到,自己的能力也过了三天冷却期,于是又认真审视了一番。

水纹画面里,他看见这侍女站在一片土崖边上,怀中紧紧抱着一只布袋;在她的身前,赫然便是伏寿,居然也亲自执着劳务,把几匹缣布捧在手中。

随后,画面显示出一片混乱,有个顶盔着甲的将军,命令一名官吏趁乱来到侍女身边,劈手抢夺这侍女怀中的布袋。

侍女不肯,此人便抽出佩剑,似乎要刺向这侍女,但剑尖的方向,却隐隐指向伏寿。

附近的另一名朝臣,显然看出了一些不对,奋力挤到侍女、伏寿身边,呵斥持剑的官吏。官吏一边争辩着,一边从伏寿手中夺下缣布。

这大不敬的行为,惹得朝臣极为不满,抽剑喝令官吏,对方却直接和他动起手来。

两人交剑之间,不慎刺中那侍女的脖颈。侍女当即倒下,而画面也渐渐模糊,隐约可见伏寿的衣襟上,似乎被侍女的颈血浸染出一片鲜红……

刘协回过神来,只觉得心中纷乱。例行的疲惫之外,又有对伏寿、侍女的怜惜,以及对未来的担忧。

廊下对坐的伏寿,见他突然神思不属,似乎颇为疲累,连忙问候他道:

“陛下可是累了么?既如此,不如暂在妾身这偏殿歇息下?以后进学结束,也不妨多加歇息,无须前来陪伴妾身。”

“无妨。像前些时日那样,稍躺一下就好。”刘协闭着眼睛,侧身卧下,把头枕在伏寿的怀间。

头颈的触感一片温软,又有少女的清新体香扑鼻而来,耳边还有廊下灵渠的水声,让刘协的精神大受抚慰,心里逐渐宁静。

唇舌间微微一甜,是伏寿拈了一枚蜜饯,喂进了他的口中。

要是能一直这样也不错……刘协想。

然而,很快有脚步声匆匆而来,宦者尖利的声音,打破了这难得的安逸:“禀报陛下,有侍中、长水校尉常洽前来求见!”

常洽?这位侍中,不是前日才结束上一旬的当值吗,怎么突然来求见呢?

但无论如何,侍中乃是天子近臣,肯定是需要接见的。

刘协忍住心中尚存的疲累,摆手吩咐这宦者:“朕知道了,即刻御东配殿。”

吩咐完这一句,他有些恋恋不舍的坐起身来,向伏寿致意道:“本想在你这多图一会安逸,奈何要见常侍中。”

“陛下且自去罢,”伏寿很体贴的应道,“常侍中年高德劭,可不好怠慢了。”

常洽出身江原常氏,与成都赵氏都是蜀郡望族,世为婚姻。之前西迁之时,他以侍中兼长水校尉,率兵护卫天子乘舆,是伏寿最为熟悉和信任的中朝重臣之一。

刘协点了点头,经永巷、掖门回到前殿的后寝温室,更衣之后,由宦者方生引导至东配殿。

见礼完毕,常洽向刘协说道:“陛下,老臣此来,是向陛下辞行的。”

“常侍中是要外放了么?”刘协大为惊讶,“以您的年纪,如何还能外放地方?王司徒掌尚书台,当为朝廷体恤长者才是。”

“老臣谢陛下体恤,”常洽连忙下拜道,“此次出外,并非尚书台的意思,而是太师的安排。”

他把事情的缘由告诉了刘协。

原来,最近益州牧刘焉擅杀州中豪强十余人,惹得不少本地出身的官员大为不满。

和其他各州相比,益州要独立封闭得多,本地豪强势力更甚。尤其是南中一带,因蛮族势力强大,往往须以本地人才能镇抚,是以三户法执行得并不严格,多有当地之人在州内担任守令。

刘焉杀掉的豪强中,就有临邛长李权等多人为这等背景,本意是在州内立下威刑,却没想到却遭到了极其严重的抵制。担任犍为太守的蜀郡人任岐,已经率先起兵。

董卓收到消息之后,即以前太尉赵谦复为车骑将军,调略益州,以图把益州纳入朝廷掌控之中,增加自身的实力。

常洽出身益州蜀郡大族,又是车骑将军赵谦的妇翁,因而奉命前往益州,联络任岐,并游说同为蜀郡人的校尉贾龙等,一同驱逐刘焉。

“贾龙曾平定益州黄巾贼,并迎刘焉入益州就任,以校尉统领州郡兵,在州中声望颇高。此次刘焉擅杀豪强,可谓倒行逆施,贾龙的一些戚属亦在其中,说服其为朝廷举兵不难。”

常洽微微喘了口气,继续为刘协解释道:

“车骑将军已聚兵两万余,只待贾龙反正,即可兵进益州……又有议郎种劭为益州刺史,与车骑将军同领大军,一旦刘焉势败,即可代掌州事。”

刘协微微颔首。

刘焉这个名字,他自然会有印象,乃是最早割据益州之人。很显然,朝廷现在已经看清了此人的意图,因而才施以调略和讨伐。

这董卓,也还为朝廷做了些正事的。

然而,刘协很清楚的记得,刘焉并未被赶出益州,死后还有其子刘璋继续割据,直到被刘备取代。

也就是说,朝廷这次收复益州的行动,并没有取得成功……

望向常洽头上武弁貂蝉冠中垂下的几缕白发,刘协心中颇有些不忍。

这样年过七十的老臣,千里迢迢跨越秦岭前往益州,该有多幸苦啊!而遭到失败之后,他还能顺利逃回长安么?

只恨那贼臣刘焉居心叵测,身为宗室重臣,居然阴图割据,首先败坏了时局。

等自己有了能耐,岂容他寿终正寝?必要让他得到其应有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