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人生中的第一份负债合同，签在樱花味的风里。
教导主任办公室的电子钟跳至08:17时，顾沉舟正在用游标卡尺测量翡翠碎片的折射率。他白大褂袖口沾着石英砂，显微镜蓝光爬上喉结，整个人像座精密运行的原子钟。
“莫氏硬度6.5，可见羽状纹。“他忽然开口，惊落窗外一片花瓣，“林同学打算分多少期？“
我攥着书包带子的手沁出汗。五分钟前，我刚在这位学长面前完成了人生第一次抵押——学生证、图书卡、甚至饭卡余额2.7元全摊在办公桌上。此刻他推来的计算器屏幕闪着猩红的180000，像道鲜血淋漓的数学题。
“每月还...两千的话，要七年半？“我声音发虚。
“准确说是90个月。“他抽出钢笔在草稿纸上列公式，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考虑到通货膨胀率，建议采用等额本金还款法。“
阳光突然晃过他的镜架。我瞥见他领口内若隐若现的红绳，绳结上坠着枚铜铃，和童年记忆里那个教我看星星的男孩腕间的一模一样。正要细看，主任端着枸杞茶推门而入：“沉舟啊，看在我的面子上......“
“主任您上周摔碎的清代茶盏，“顾沉舟举起翡翠碎片，“好像还没开发票？“
办公室突然安静得能听见樱花落地的声响。我看着他镜片后微微上挑的凤眼，突然抓起他面前的《天体物理学期刊》，哗啦撕下版权页签上名字：“债务期间随叫随到，包括但不限于天文社值日、竞赛陪练、实验记录......“
钢笔尖在纸面顿住。他袖口的雪松香忽然浓郁起来：“加上这个。“修长手指点向补充条款空白处，“每周四晚八点，图书馆西区第三排窗座。“
我怔怔抬头，正撞见他喉结上的光斑轻轻颤动。那里落着粒浅褐小痣，和记忆中的画面严丝合缝——七岁的秋千架上，男孩仰头指着猎户座：“圆圆，等哈雷彗星回来，我就......“
“成交。“我抢过钢笔签完字，指尖扫过他虎口的茧。那是常年操作望远镜留下的印记，此刻却像块烧红的炭。
走出办公楼时，樱花正以每秒五厘米的速度坠落。我摸出笔记本，在今日待办事项后悄悄画“正“字。撞进他怀里的刹那，心跳频率是每分钟117次。根据泊松分布模型，这概率堪比超新星爆发。
——这是我欠他的第1次心动。
转角突然传来金属敲击声。顾沉舟倚在樱花树下，白大褂襟口别着新换的翡翠袖扣。他抛来件东西，我慌忙接住，掌心躺着枚黄铜钥匙。
“天文社门禁卡。“他转身时铜铃轻响，“今晚八点，开始计息。“
暮色漫过钥匙齿痕时，我摸到背面刻着极小的数字：1997.03.23。那是我出生前整整三百天的日期，却在当晚的星图里，发现了用铅笔圈出的巨蟹座——我的生辰星座。
储物柜突然传来震动。新买的二手手机弹出陌生号码短信：「逾期利息每分钟0.18次心跳，建议立即前往B栋三楼」。抬头望向对面实验楼，某个亮着冰蓝灯光的窗口，隐约可见白色衣角拂过望远镜镜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