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湖笼罩在细雨下,显得朦胧而又迷人。
站在雍王别院的楼阁最高处,贾珩在远眺下,能看到湖面的游船画舫。
远远飘来的丝竹声,扰了莫愁湖清净的美感。
“广德王今日大寿,殿下不去?”
“弘晟代本王去了,我不喜喧嚣场合。”
刘济祯眼皮都没抬一下,仔细的阅读着手中的札子。
他不断地用笔在纸上抄录计算,很快就得出了一个结论:“你小子真是狮子大开口,依本王计算,有个四五百万两就足以应对打造战舰、重开市舶司之用了。”
贾珩却摇头说:“殿下应该少算了一项……这些年他们吞了多少本该朝廷的银子,是不是该补上?臣不过是要点钱罢了,若动真格的,这些人统统都该扔进河里喂鱼去。”
朝廷这些年税越收越少,一是土地兼并越来越严重,二就是江南官宦士族、武勋贵戚避税逃税闹的。
“可这一千多万两,是不是有些太多了?你觉得他们真会拿出银子来买朝廷的一张纸?”
或许是之前追缴亏空失利,令冷面王在面对庞大的勋贵官绅集团时,有种底气不足的感觉。
但贾珩就不一样,他是很了解靠着海贸能赚多少银子的。
他指着莫愁湖中模糊的船影,那里的丝竹歌舞,无不昭示着他们的豪奢。
“出一趟海就能赚数倍甚至几十倍百倍的利,只要朝廷能真正做到严查走私,让他们不敢轻易出海。不出三个月,他们就会求着朝廷开放海禁。一张出海令,别说几十万两银子,就是一百万两百万,他们也会买。”
事实上贾珩都没祭出拍卖的大杀器,只将盐引制度进行了改进,靠着海贸赚习惯了暴利,江南的这帮豪商们,一定不会舍弃了这条赚钱路子的。
经贾珩这么一分析,刘济祯也觉得是这个道理。
反正他那皇帝老子放权让他去做,那不如就做的彻底些。
耳边传来的琵琶声,刺激着这位想钱都快想疯了的冷面王。
户部银库穷得能跑耗子,广德郡王刘崎豪得包下了金陵三大花魁办寿宴……
嘭~
雍亲王的拳头狠狠砸在桌上,猛的起身。
“既然如此,那就干!你这札子里写的太保守了,才一千万两够什么用?两千万,就暂定两千万两。本王要让他们把今年重修黄河大堤的银子也掏出来!”
……
广德郡王府作为宗室藩王,也算是世代镇守江南,寿宴自是热闹非凡。
但第二日雍亲王刘济祯举办的赏春宴,比之广德王府的画舫寿宴,热闹更甚。
这一次的赏春宴,刘济祯没有让贾珩参加。
宴是鸿门宴,得罪人的事刘济祯还是不想让贾珩掺和进来。
一个小小的七品待诏,哪里经得住王公贵戚门阀士族的摧残?
不过王府别院的消息,还是一刻不停的传到了贾珩的耳中。
谁都没想到雍亲王在江南的第一刀,会砍在宗室跟外戚的身上。
“我总算知道咱们雍王殿下冷面王的名号怎么来的了,第一刀就砍的自家亲戚,名声怎么会好的?”
不提别人,广德郡王刘崎那是正儿八经堂叔。作为晚辈,宴会时刘济祯丝毫没有客气,当面申饬广德王府奢靡无度。
老王爷的脸都晚辈被打肿了,气的当场晕厥了过去。
当消息传到皇帝那时,所有人都在等皇帝老爷对雍亲王的处置,却不料等来的会是皇帝对刘崎的处罚。
“广德郡王刘崎,治家不严、奢侈无度、侵占民田……特命锦衣卫严查广德郡王府诸多罪行,按律惩处。”
这一手父子联合,彻底打乱了江南各大家族的准备。
当刘济祯抛出他的第一步计划,说要重开市舶司,组建缉私大军,打击走私时,竟没一个人敢站出来反对。
宴是鸿门宴,也是招商会。
刘济祯此举是为了筹集朝廷所需的银子,自然不会真把人丢进莫愁湖喂鱼。
海贸票引制度的第一次露面,算是给了这群人一个活命的机会。
至少宗室王公跟外戚们,一个个反应了过来,当场各自认购了一份海贸令。
“我还是保守了,锦衣卫的刀把子一亮,一手大棒一手枣子,两千万两银子还真有可能。”
这是贾珩第一次感觉到了权力的好处,同时也对雍王刘济祯的果断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这是一位敢说敢做的主,而且手段极硬。
但这样一来,刘济祯的夺嫡之路将更加坎坷,至少宗室外戚会觉得他冷酷无情,刻薄寡恩……
咦?难道刻薄寡恩是老四专属不成?
江南的风暴已经刮了起来,禁海、开海以及追查走私的事,闹得整个江南都不安宁。
皇帝已经在金陵待不下去了,每日都有宗室老臣去宫里烦他,惹得急了,他就让戴权传了圣旨,圣驾将继续往南,沿运河巡视苏杭。
而刘济祯作为钦差大臣,则要留在金陵,继续主持试行开海及筹建水师的一应事务。
说白了,皇帝的意思就是儿子你继续给咱搞钱,爹先避避麻烦,去苏杭玩一圈。
这些事已经跟贾珩没有多大关系了,他也准备着北上京城的事宜,收拢在金陵城的财物家当,顺便召集这几年培养的人手,蚂蚁搬家似的往京城送。
四月初三,宜出行。
从扬州回来的林如海,将闺女与老太太一行送到了金陵码头。
码头停靠着的,是他特意从皇帝那求来的一艘内廷官船,其上更是有二十个林家护卫。
“我求到了陛下那里,给你讨来了这道圣旨。”
林如海将一卷黄布包裹之物塞到了贾珩的手中,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拿好了,这道圣旨,我不希望用上,但却能在危难时救你的命……等没人的时候再打开。”
他制止了贾珩想要打开的举动,小声叮嘱完后,这才将目光转向了船舷边站着的黛玉。
“玉儿,好生听尚宫的话,等爹爹忙完了这边的事,就去京城找你。”
没想到三年后的今日,父女会再次分隔两地。
林如海早就红了双眼,强忍着落泪的冲动,将贾珩往船上推去。
“替我照顾好玉儿,有些事尚宫不好出面,你是我的弟子,可全权代表我处置。”
贾珩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本就不在意贾家人的看法,自然不会在乎要不要给贾家的某些人留面子。
想到昨夜林如海收到的荣国府来信,冷笑一声:“呵,贾老太还真是异想天开,敢用贾宝玉来辱没林家。他一个嫡次子的嫡次子,身无功名,也敢求娶五世列侯、探花郎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