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林晚的解剖刀悬停在半空。
刀尖映着无影灯惨白的光,微微发颤。
这不是她第一次在停尸房值夜班,却是第一次觉得冷气浸透了防护服。解剖台上的男人脖颈处,暗红色字母“L”像条蜷缩的毒蛇,正对着她左眼下方的泪痣狞笑。
“死者陈启明,56岁,启星集团董事长。”实习法医小周念档案的声音发飘,“半小时前在君澜酒店总统套房浴室猝死,初步判断是心脏骤停。”
林晚的乳胶手套抚过尸体颈侧。刀口边缘整齐,像是用极薄的柳叶刀刻成,但皮下组织没有生活反应——这是死后伤。凶手在死者心脏停跳后,从容地刻下这个字母。
“让开。”
低沉的男声裹着硝烟味撞进耳膜。林晚还未抬头,黑色风衣下摆已掠过解剖台。男人指节敲在尸体胸口,腕表折射的冷光刺得她眯起眼。
“死亡时间?”
“根据尸温和角膜浑浊度,大约在凌晨一点至两点之间。”她将显微镜切片推过去,“但胃内容物显示他晚餐食用过量的三文鱼刺身,其中混有……”
“我问你死亡时间,没让你分析菜单。”男人扯下手套,露出骨节分明的手。虎口处有道月牙形疤痕,像是被什么动物撕咬过。
林晚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血腥味在舌尖漫开时,她看清对方胸牌:刑侦一队队长江沉。
君澜酒店3201房还留着死亡的气息。
浴室金箔墙面上,飞溅状血迹早已凝固成赭褐色。江沉用镊子挑起浴缸边缘的半片玫瑰花瓣,猩红色泽与死者西装内袋的婚礼请柬相映成诡谲的浪漫。
“新郎陈启明,新娘苏璃。”警员念着请柬内容,突然噎住,“婚礼日期是……明天?”
林晚正蹲在防滑垫上提取毛发样本,闻言指尖一颤。棉签掉进排水口漩涡的瞬间,镜面突然映出门口人影。白色高跟鞋踩着血渍,来人及踝的香云纱旗袍像团移动的雾。
“阿沉,这么巧。”
林晚回头时,正撞见江沉将请柬塞进证物袋。他侧脸的肌肉绷紧如弓弦,而门口的女人倚着红木雕花门框,受伤的右腿微微蜷曲——那是旧式义肢特有的滞涩感。
“苏医生?”林晚站起身。上周的心理评估,这位温柔的女医生还递给她草莓味棒棒糖,“您认识死者?”
“准确地说,我差点成为陈太太。”苏璃的珍珠耳坠随轻笑颤动,“不过现在看来,上帝替我取消了这场荒唐的婚礼。”
江沉的打火机在掌心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林晚注意到,当苏璃的义肢碰到门框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被什么灼伤。
“林法医不觉得太巧合了吗?”
审讯室的单面玻璃映出江沉冷峻的轮廓。他指尖的钢笔一下下叩击桌面,节奏像催命的鼓点。监控屏幕显示着陈启明尸检报告,那个血淋淋的“L”被放大到占满整个屏幕。
林晚的指甲陷进掌心。二十四小时前,她也收到过相同字母的恐吓信,此刻正躺在公寓抽屉里,和父亲的遗照锁在一起。
“全市姓名首字母是L的人超过八万。”她抬起下巴,泪痣在顶灯下泛着微红,“江队该不会搞连坐制?”
钢笔突然静止。江沉起身逼近,薄荷混着硝烟的气息将她困在椅背间。他食指按在她锁骨下方,隔着防护服都能感觉到灼热:“2020年7月5日,你父亲林正南的尸检报告上,也有这个标记。”
解剖室的钟摆声震耳欲聋。林晚仿佛又看见父亲躺在铁床上,颈动脉被自己亲手剖开。那天她刚通过法医资格考试,却在最熟悉的解剖台上,摸到了刻进父亲骨头的“L”。
“江队既然看过档案,就该知道那案子早就结……”
“但你没签字。”江沉抽走她胸前钢笔,在尸检报告复印件划出重点,“作为主检法医,你连续三年申请重启调查。”
钢笔尖突然戳中她喉结。林晚被迫仰头,看见男人眼底翻滚的黑色漩涡:“告诉我,这个L是挑衅,还是邀请?”
晨光刺破雾霭时,林晚在更衣室镜前擦掉唇上血痂。
锁屏亮起陌生号码的短信:【你父亲的解剖刀在陈启明枕骨缝里。】
镜子突然映出江沉的身影。他倚着门框,银质打火机在指间翻飞,火光时明时灭:“林法医的手机能给我看看吗?”
“私人隐私。”她快速删除信息,“江队不如先解释,为什么隐瞒陈启明枕骨骨折?”
打火机盖子“咔嗒”合拢。江沉逼近的脚步惊飞窗外的灰鸽,羽翼扑棱声里,他擒住她手腕按在镜面:“你怎么知道?”
“尸斑。”玻璃的寒意渗入脊背,林晚却勾起冷笑,“仰卧位尸体本该在背腰处形成尸斑,但死者后背尸斑浅淡,说明曾被翻转悬挂——比如倒吊着刻字。”
镜中两人的倒影几乎交叠。江沉的目光扫过她发颤的睫毛,突然松开手:“明早八点,刑侦队报到。”
“凭什么?”
“就凭你偷藏了陈启明的婚戒。”他甩出证物袋,铂金戒圈在晨曦中闪动,“需要我提醒你,销毁证据要判几年吗?”
林晚摸向白大褂口袋的手指僵住。两小时前,她确实趁拍照时藏起了那枚戒指——内圈刻着父亲实验室的化学式编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