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白可惜了昨天那么多鱼,你说说镇上人咋滴那么抠,一千多斤啊那可是,才卖了五两银子。”
春泥数落了下兜里的铜钱。
“真分到每家每户,也就不到几十文钱。”
“不少啦,现在世道不好,咱们老百姓要懂得知足常乐,要不然日子没法过了。”
林氏看着春泥手里揣着的铜钱,无奈叹了口气。
小姑娘还年轻,有向上看的心思是对的。
不过等日子过得久了,自会知晓,有很多事不是他们能够左右的。
他们临丰村靠河为生,捕来的鱼都运到了几里外的镇上。
丰河中只有一种食用鱼,它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银皮。
银皮银皮,顾名思义,其鱼皮如同银子般闪亮。
在丰河沿边,银皮以肉质细腻、鲜嫩为名,但奈何数量多,又好捕,是个渔夫出河筛网,一天少说得捞个几十斤。
上限摆在那儿,不是啥稀罕物。
镇上许多达官贵人,不招待客人的情况下,平日里自家吃得最多,老百姓狠狠心,也能吃得起。
而这就造成了上层人和下层人都会买这种鱼的情况。
因此,银皮在镇上可谓是十分受欢迎。
受欢迎怎么办?自是需求多,需求多那就大量购进,临丰村作为出银皮最多的村子,想当然就成为了镇上银皮的供应商。
放在以前,若是出一千斤银皮,少说得卖个十来两银子。
可不知为什么,前些时日,镇上把银皮的价钱压了又压。
昨夜他家男人回来,拿着这几十文钱不知道郁闷了多久。
捕鱼时捕来得越多,反差就越大。
何况,这还是拼着命捕回来的。
林氏看着鲁大川闷闷不乐的样子也很心疼,可却无能为力。
她能做的,便是尽可能不生怨气,理解他家男人,杜绝无理取闹。
“快把钱收起来,待会掉河里,看水生回去怎么训你。”林氏瞧着春泥腰间晃悠悠的钱袋子,忍不住说了句。
守财就守财,也不至于随身携带吧。
“他敢!”
春泥则挺直腰杆,双手掐腰。
小两口成婚不久,阿水生更是连冠礼都未行。
在林氏看来,就是俩孩子罢了。
如此一想,她对春泥的守财行为便认可许多。
想当年鲁大川年轻的时候花起钱来也是大手大脚的,几乎是赚多少花多少,日子过得那叫一个不踏实。
后来,他俩成了家,虽说有收敛,但还是不算一个好丈夫。
至少得过了小五年,鲁大川才渐渐有了一个好男人、一家顶梁柱的样子。
‘这小妮子,比我当年精。’
二人就这样有说有笑,沿着河堤一路前行。
暴雨停了半天一夜,天蒙蒙亮,丰河边全是白茫茫的雾气,跟蒸笼冒气儿似的。
一四边形方方正正的庙宇立在丰河旁,孤单得像个钓鱼老翁。
这龙王庙建了少有百年历史,据说前朝时就在这儿,听闻还在此行过献祭童男童女的荒谬事。
不过正如之前所言,现在的临丰村风气很正,迷信之事几乎传不开。
当然,这个状态从昨天起,便到此为止了。
遇雷公电母发威,丰河之主救河上渔民返村回船。
若他人传这谣言,肯定会被渔船上渔夫一顿骂。
可关键是,这次是由他们亲口说的。
这不,林氏与春泥打一早来到丰河边,准备重新启用荒废已久的龙王庙。
但祭活人的勾当,村民肯定不会去做的。
不一会儿,两人到了庙外。
“林姐,待会你少干点吧,才生了娃娃,在河边待久了对身子不好。”
不得不说,这庙建得还真有些门道,刚刚在河边别的地方河风还能受得了,一来这庙边上,风明显凉了几分。
一日雨,一日湿,加之过了昨日那怪天气,今儿个丰河河边湿气很重。
这风吹久了,骨头可受不了。
“哟,知道关心姐姐了。”林氏笑道,“不打紧,这么一小庙,打扫起来很快的。”
“那不行,既然你叫我来,那我可得看好你,不然你出了啥事,鲁大哥可饶不了我。”
春泥不愧是春泥,自家男人不怕,怕姐姐家的。
“好好,我听你的。”
说不过人小姑娘,林氏抄起手上扫帚,往庙里走去。
“等等我,姐!”
两人一前一后,刚踏过门槛,就瞧一青衫男人跪在庙堂中。
这庙虽然自家村里不拜,但不代表别人也如此,一般过河的路人,稍微讲究些的,过河前会求个平安,特别是河边立庙的河。
俗话说入屋要叫人,进庙要拜神。
过河,也得请示一下河里主子才行。
林氏与春泥眉飞色舞,一顿眼神简单交流过后,还是决定不打扰人家。
二人于是埋头苦干,从里扫到外,每个犄角旮旯都不放过。
不得不说,不愧是良家妇女,干起活来那叫一个投入。
外有湿气,庙里不透风,随着太阳渐渐高升,庙里逐渐热起来。
林氏大汗淋漓,抹了抹额角的汗珠,从忘我的状态恢复过来。
“咦,怎么还在这儿?”
她惊讶地发现,那青衫男子还在庙里。
他从跪姿站起来,在庙口处静静待着,细细打量着林氏。
林氏也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灰白的鬓角微微翘起,与束发的青巾交错,眼角密布的皱纹里仿佛藏着说不尽的故事。
是个中年人,算不上力气足的时候了。
‘这大兄弟咋老看我呢,真怪……’
青衫男子看得她一阵不自在,她目光到处瞟,正好看到春泥扶着桌角休息。
“喂,快来。”
她招了招手,示意春泥过来。
“咋了,姐?”
林氏不敢正眼看那男人,低着头,一手半遮脸,一手指了指门外,小声嘟囔道:
“你说那人咋一直看着我。”
可春泥的回答,却惊得她脸色都变了。
“人?哪有人?这庙里不就一直只有咱俩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