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荒诞,思之令人发笑

小弯村,陈家。

罗氏脸上的热情笑容是一点一点,好似下了一场灰砂般层层消失的。

“你家就这几间房?”

“日后我家静娘若是与你家大郎成了亲,总不成还要与小叔子挤在一个院子罢?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成什么了?”

“你家那个小女儿竟还单独一间房,小丫头片子迟早要嫁出去,值当单独一间房么?倒不如腾出来往后给她侄儿住。”

“我瞧她屋里那个柜子不错,桌子也还看得过眼,搬去她哥哥房里挺好。”

“对了,听说你们家准备让大郎去修渠?

这可不成,他修渠要是修坏了身子,往后他媳妇孩子还能指望谁?”

罗氏脸上煞白,嘴唇颤抖,正要说“大郎不修渠”,对方忽然又蹦出一段。

“真要修渠,我劝老姐姐一句,这钱也莫再拿去供什么二郎读书了。

就该给大郎做聘礼,我们家也不多要,六两银子过来,我们还给陪一两做嫁妆。

也不是我多嘴,老姐姐啊,读书人真不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能养得起的。

这十里八乡,纵是再翻过几座山,老姐姐你看看去,有谁家泥腿子真个供养出读书人了?

那广树村的何秀才,人家还有个里正大伯呢。

就这,也是三十多岁才考上的秀才。

老姐姐也莫要指望你家二郎来年便中,嘿,这真能中的,一次便中咯。

回回考回回不中的,便是天资有限……哎哟!莫打……”

罗氏口舌打结说不出话来,但她抄起了旁边一个笤帚,却是再也忍耐不住,劈头便对着邱大娘使劲扫打去。

邱大娘立刻将手挡脸,边跑边嚷:“哎哎哎你做什么?

我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你就喊打喊杀的,哪有你这样的?

老姐姐啊,我有个好主意。

我们村有个地主家只得了一个独生闺女,不是许不到人家,只是不舍得许出去!

正好你家二郎读书艰难,倒不如便赘到那郭地主家。

如此你家也不必负担这般重……哎呀呀!好痛!罗氏你疯了?”

啪!

罗氏终于追上了邱大娘,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

旁边看呆了的媒婆总算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拉架。

于是院子里一时间只闻哭喊声声,劝架嘈嘈,鸡飞狗跳,乱做一团。

那家陪同来相看的另一个妇人立时就要冲上来相助。

陈家这边,屋子里亦是冲出一个小姑娘的身影,张口就喊:“娘,我来帮你打走这些坏蛋!”

罗氏又急又怒:“走走、走!小丫头、不许、瞎掺和。”

……

陈家院子里乱做一团,却无人知晓,此时小弯村外竟是来了一队衣着光鲜,与整个山村环境都格格不入的奇人。

打头是一辆马车,马车外除了车夫还坐着一名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

虽是管家打扮,那中年男子却穿绸衣,戴玉佩,神态一派从容,比起管家,倒更似是一个坐拥广宅良田的富家翁。

更加气派的是,这马车后方竟跟着两排足足八个带刀护卫!

排场煊赫,煞是吓人。

因何说他是管家呢?

原是此人自报家门,询问村中乡亲:“在下云江崔氏一等管事崔福,敢问这里可是七河乡小弯村?”

村中百姓何曾近距离接触过这等排场之人?

一时都有些懵,还是有孩童慌忙奔入村中,寻了村里颇有名望的族老方太爷亲自出来接待。

老头儿被急急慌慌地拉出来,连气都没喘匀,又不敢怠慢,只连忙说:“这里正是七河乡小弯村,还未请、请教贵人此来为何?”

崔福管家像是看不到方太爷的局促,却是彬彬有礼,面含微笑道:

“不敢当贵人二字,在下此来是奉我家公子之命,前来接陈叙陈公子去府城赴考。

陈公子才华横溢,名动云江,我家公子与其相逢一面,甚感钦服。

听闻陈公子隐居田园,担忧陈公子出行不便,特命在下携车马而来。

迎接陈公子一程。”

说着,崔福还向村中众人拱拱手。

此时日正当天,村子里大多数劳力都在下田,唯有一些老人与妇孺,或是三五闲汉聚在村前空地上闲话家常。

还别说,壮劳力们多数时候都是沉默寡言的,倒是闲人们能在一时三刻间将一个普通的流言传到天边。

但是再能传闲话,村人们也料想不到世上会有这样离谱的事情发生。

什么叫做陈公子才华横溢,名动云江?

这是他们认识的那个陈公子吗?

不、不是,他们什么时候认识一个“陈公子”了?

村里人都险些以为自己是耳朵坏了,要知道半刻钟前他们还在说起陈家呢。

说到陈家与陈叙,有消息灵通的村人还曾言:“我告诉你们啊,陈叙考不上秀才的。

你们想着读书艰难,寻常人考个几年没考中也是正常,其实不是啊,他连考场都没上过呢!

听说都是因为倒霉,这才进不去考场。

这要是学问不够咱们还能多读几年,加紧熬一熬说不定就熬出来了。

可要是老天不让呢?啧啧啧……”

嘲讽声言犹在耳。

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陈叙,这会儿竟被府城来的贵人口口声声说什么“名动云江”!

到底是他们疯了,还是对面这些人疯了?

村人们都张口结舌说不出话,人群中有个瘦猴般的闲汉张口惊嚷:“莫不是同名同姓的一个陈叙?怎么可能是咱们村的陈叙!

咱们村陈叙有个什么才?那就是个倒霉蛋……”

这话脱口而出,其余人正要附和。

却见那崔福管家犹如静水沉渊般站在当下,他面带微笑神情不变,其身后八名护卫却竟然齐刷刷将雪亮腰刀拔出一截。

刷!

满场皆寂。

崔福管家皱眉,八名护卫又刷地一下将刀收了回去。

“真是胡闹。”崔福向乡亲们拱手道,“陈公子乃是真正的才子高士,这些粗人也是见不得有人诋毁陈公子。

有失礼之处,诸位莫怪。

回头,我必是要训斥他们的。”

所有人都失了声,没有谁敢再接话。

一片荒谬的安静中,每个人都似乎心如擂鼓,胸口疯狂长草。

方太爷终究是再次站了出来。

颤颤巍巍,小心谨慎说:“是、是……可是,陈、陈叙他不在家啊,他应是在县学。”

崔福微笑道:“无妨,陈公子若不在家,我等便应当去拜会陈公子父母高堂,向二老磕一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