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么？放火烧兴王府贼人的尸首已经秘密运到京城了，如今就在锦衣卫衙门里头！”
“真的假的！”
“还真的假的，锦衣卫都开始抓人了！”
“哎呦，有些人要倒霉了——”
坊间议论纷纷，传言也越来越离谱……
内阁。
门口聚集了不少六部的官员，都是来打听消息的。而屋子里，杨廷和等人也是一头雾水，他们的消息渠道并没有相关的讯息，但现在满城传得沸沸扬扬，百官也是无心理政，都在等消息。
“陛下口谕，内阁四位大学士乾清宫觐见。”
传旨小太监说完，便转身离去，杨廷和等人急忙跟上，这还是自嘉靖登基以来，头一次召见他们。
路上，杨廷和想打探消息，从怀里掏出了十两银票，但这回小太监愣是没敢接茬，只当做是没看见似的，一路头也不抬，默不作声地引路。
“看吧，你那十两银子不好使了。”蒋冕揶揄道：“堂堂内阁首辅使钱，也不怕人笑话。”
“等哪天你当了首辅，你也能学会。”杨廷和没好气说道，把银票收回袖子里，压低声音道：“看这架势，传言并非空穴来风，肯定是查到了什么。”
“我还是那句话，要证据就得是铁证，否则就是疑罪从无！”蒋冕掷地有声：“决不能让陛下搞起株连来，他要是非得拿这件事做文章，我就是拼着辞官不做，也绝不能置之不理！”
“少说两句！”毛纪拉了拉他的衣袖，指了指身后的袁宗皋，蒋冕哼了一声，不再言语了。
来到乾清门，黄锦早就等在这儿了，摆摆手打发了传旨小太监，自己领着四位大学士继续往乾清宫走。
“跟各位通个气。”黄锦目视前方，不露声色：“贼人的尸首确实已经运来了，陛下刚刚看过，找到了关键的证物。陛下震怒，但又拿不定主意，所以请诸公过来一起商议。”
蒋冕忍不住问道：“找到了什么关键证物？”
“等会你们看了就知道了，咱家只能说，是铁证。”
听黄锦这样说，蒋冕也不再追问了，不一会儿到了殿外，黄锦示意四人稍等，自己先进去通报了一声，随后领着四人入殿。
“臣等叩见……”
“诸位爱卿不必多礼。”嘉靖的声音有些清冷和憔悴，四人抬头看过去，只见少年皇帝双目通红，眼神凌厉，仿佛一头幼虎，想要择人而噬：“黄锦，把东西拿给四位爱卿过目。”
“喏。”黄锦应了一声，拿起桌案上的一个托盘，来到了四位大学士面前。
“这是？”杨廷和看着托盘上那块烧焦的腰牌，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拿在手上仔细端详，只见这块腰牌，虽然大火烧过，但依然能看得出金丝的纹路，拿在手里沉甸甸，又有淡香，绝对是金丝楠木无疑。
这金丝楠木乃是皇室御用，寻常人家根本不可能得到，就算得到了也绝不敢拿出来用。
难道凶手是皇室中人？
再仔细瞧，这块腰牌上面刻的纹路是松鹤延年祥云纹，即便那关键的字迹已经被烧毁了，杨廷和还是认出来了。
寿宁侯府，张鹤龄，他的府邸，到处都是松鹤延年祥云纹。
他虽然不是皇室中人，但身为国舅，仗着姐姐是孝宗皇帝的皇后，唯一的女人，多少年来不知道得了多少赏赐，府里有金丝楠木做腰牌太正常了。
有金丝楠，还敢用金丝楠，除了宫里，满京城也就这一家了。
“这是其中一具尸体上找到的，诸公应该认得吧？”
众人默不作声。
嘉靖猛地拍了一下桌案，把四个老头都吓了一跳：“诸爱卿何以教我？”
“陛下，这腰牌确实是寿宁侯府的，但是这凶手么，未见得就肯定是寿宁侯……”蒋冕出声分辨，嘉靖冷哼一声，打断道：“朕说过是寿宁侯派人做的么？朕在问，诸爱卿何以教我！”
蒋冕还要说话，被杨廷和拉住了。
杨廷和深吸了口气，道：“陛下心中的愤怒，臣感同身受。但如今，仅凭一个腰牌便定罪，确实不能算是铁证。”
“如今寿宁侯事小，仁寿宫事大。即便此事是寿宁侯做下的，陛下也该想想太后，臣以性命作保，太后必是不知此事的。”
“寿宁侯千错万错，毕竟是太后胞弟。若陛下问臣，臣想说，若兴国太后有事，寿宁侯万死不能赎罪。但兴国太后如今无事，还望陛下以天下为重，不要深究此事。”
“请陛下以天下为重。”毛纪站到杨廷和身后，躬身附议。
蒋冕虽然还有话想说，但见此情形，也出声附议。
嘉靖看向袁宗皋，问道：“老师也附议？”
袁宗皋叹了口气，道：“臣看着陛下长大，附议二字绝说不出口。但臣想请陛下想一想，如果此事闹大，朝廷必定大乱，这又是陛下想看到的么？小不忍则乱大谋，既然王妃无恙，陛下不如把这件事记在心里，等时候到了，再一并处置不迟。”
“臣也是这个意思。”杨廷和劝道：“陛下刚刚登基，若为此事与太后生了嫌隙，实在是得不偿失。万幸兴国太后无恙，此事就此揭过吧。”
嘉靖沉默不语。
乾清宫瞬间静了下来。
过了很久，嘉靖才长长叹了口气，道：“诸位爱卿都这样说了，朕还能说什么呢？不过，朕心中这口郁结之气，总是要吐出来的，来日若再犯到朕的手里，到了那时，别怪朕听不进谏言。”
杨廷和当即表态：“若再有这等事情，臣绝不再说一言。”
“罢了，就这样吧。”嘉靖把腰牌交给杨廷和，道：“杨阁老，此事必须让太后知晓，但朕去说不合适，你去一趟。把腰牌交给太后，把事情说个明白。另外，朕听成国公说，张家身为外戚，却掺和着军需买卖，这不合太祖圣训。”
“臣明白了。”杨廷和接过腰牌，心中叹道，年轻的帝王也是帝王，这口气没那么容易咽下去。
“还有、”嘉靖看向蒋冕，道：“蒋阁老，关于侵占民田的事情，你的折子里说，此事刻不容缓，亟需解决。朕也批复，让你专办此事，为何还没有回音？再给你十日，朕要看到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