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城,北门。
一群腰挎长刀,身穿绛蓝色袍服的捕快,正与守城的甲士一起,盘查着入城百姓。
“快走,快走,下一个!”
“见过画像上的人没有?走!”
连续多日的劳累,已让他们心生厌烦。
狗日的县老爷和张家,一个多余的子儿不发,尽让手底下的人去拼死拼活,简直没人性!
更何况都这阵仗了,那嫌犯听到风声,怕不是早跑了,还敢进城吗?
众人心中正腹诽着,忽然一阵恶臭从不远处传来。
只见一名农夫正用木车推着一个大桶往城里冲来,所到之处,两侧行人纷纷掩鼻退开,唯恐避之不及。
“干什么的?”
一名捕快捏着鼻子厉声呵斥。
“回老爷的话,这是城里花铺掌柜要的大粪,用来堆肥的。”,那农夫回答道。
“把盖子打开,我看看。”
“这……”
“啰嗦什么?赶紧打开!”
那名捕快将手按到了刀柄上,其余几位也暗暗靠近,将木桶围住,一旦生异,立刻就能作出应对。
“小的明白了……吃大粪去吧,你们这群憨货!”
说时迟那时快,那农夫作势欲要揭开粪桶盖子时,忽然变了动作,直接一脚踹在桶上,里面的金汁儿顿时朝着几名捕快倾倒过去。
一时间,整个城北口变得臭气熏天,被金汁儿泼到的捕快们,更是原地干呕,气得暴跳如雷。
“干恁娘,抓住他!”
“呕~今儿不把这小子大卸八块,老子的名字就倒着写。”
然而等他们反应过来,那农夫早就撞开人群,拔腿便往城中跑去了。
“追,快追!”
没有捕快,仅靠驻守的两名士兵,根本不足以仔细盘查拥堵在城门口的大量百姓。
再加上一直有人起哄斥骂,煽动情绪,为了防止哗变,他们干脆将长矛一收,任由大伙儿入了城。
“查个屁查,几天了连根鸟毛都没查到,往里走,别堵着了。”
“哎哟,别挤别挤,没看到地上那么大一桶粪水吗?”
人群中,陈玄与阿清对视一眼,后者脸上有些无奈。
能想出这般阴损的法子,倒是符合她对前者的刻板印象。
“他能跑掉吗?”
陈玄低声道:
“放心吧,厉青的身手也不错,那些差人真追上去,也讨不了好。”
许清点了点头,“那我们现在去哪?”
陈玄看了眼她的模样,又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破片衣袍,两人脸上都涂着碳灰,为防止人认出,俱是乔装成乞丐。
“先回家,不是猫儿巷的破院,那里肯定有许多眼线盯着。”
“那是?”,许清有些疑惑。
“桐子巷的陈家祖宅啊,你忘了?”
“除了张甲,应该没人知道那原本是咱们家的宅子。”,陈玄朝前走去。
许清在原地愣了片刻,而后赶紧跟上。
“可是那屋子不是被你卖掉了吗?”
“现在物归原主了!”
陈玄从怀中摸出一叠纸来,在义妹面前晃了晃。
“这是咱俩的房契地契,这一张,是你的卖身契,你自己处理吧!”
许清瞪大双眼,将东西接过,蓦然间便有些目眶微红。
阿爹生前,原本身体挺好的,自从祖宅被卖掉后,一气之下,便落下了病根儿。
如今宅子和田产都被收了回来,如果对方在天有灵的话,想必也能感到一丝慰藉。
“他,好像真的变了。”
……
桐子巷,陈家祖宅。
四周确实看不到什么人,陈玄索性直接将门上的铜锁敲掉,推门而入。
一股潮湿腐朽的味道,顿时传来。
院里不少木制的物什儿,都已经发霉腐烂了,石板地面上则爬满了青苔。
所幸的是,宅子整体还算规整,没人动过,到时候只需清理打扫一番,顺便修缮下门窗,就能入住了。
陈玄将古井上的破木板掀开,往下一看,点了点头。
“咱先把脸洗干净,这北城应该没人认识你,一会儿去买几身衣裳,再雇些人来,将院子收拾一番。”
“这些事我们自己就能做,干嘛要雇人?”
兴许是勤俭惯了,阿清有些不大理解。
陈玄耐心解释道:“时间成本也是成本,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些小钱,花便花了,我身上还有不少银子。”
“你过来,我与你说……”
许清依言走了过去,边听边点头。
不过一上午的时间,院子很快便是被清理出来,屋内屋外的灰尘,整整装了几箩筐。
石板上的青苔和腐木都被剔除,院里变得干干净净,连排水渠前侧都放上了新买的花草。
除了还能用的床架和柜子以外,所有的家具统统换了个遍。
路过邻居都很好奇的往里张望,然而时过境迁,他们已经不大认得几年后长大成人的兄妹二人了,只当是宅子来了新主人。
阿清下午出了门儿。
陈玄一直在家中待着,随便打打坐,或在院里练练拳。
天黑之时,前者安全抵家,手里大包小包拎着货物。
有吃食,也有陈玄要的东西。
“我与你说的那个红烟姑娘见过了,吴良现在很好,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这两三天,红烟姑娘执意不肯出场表演,受了不少苦。”
“吴良担心再这样下去,不仅他会暴露,也怕连累那位红烟姑娘。”
陈玄默默点头,又接着问道:“那厉青那边呢?”
“他说准备好了,只待你发号施令。”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陈玄从一堆货物中,翻出自己需要的笔墨纸砚来。
直接向砚台里倒了些茶水,便开始磨墨。
“我之前不是说过吗?”
“要扳倒飞鱼帮,乃至张家,光靠咱们自己还不够,得借势才行。”
“官府与他们勾结,咱们便抖出张家与飞鱼帮的罪状,尽可以说得夸张离谱些。”
“这样激起民愤,县衙不可能坐视不管,哪怕装装样子,也得派出人手调查。”
“只要百姓不站在他们这边,我们在城里活动起来,就要轻松许多。”
“这个“势”,叫做舆论,可别小看了它,舆论的力量往往非常可怕。”
“第二个势,是形势,我让厉青散布我会去城中校场的消息,张家无从辨别真假,肯定会分出力量紧盯。”
“如此,我便能够声东击西,捣毁飞鱼帮的堂口,此为剪除张家羽翼,削弱他们的有生力量。”
“至于第三个势嘛……”
陈玄忽然停口不言,而后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他提笔疾书,许清则怔怔的望着。
“你当真是……他吗?莫不是皮囊之下,早已经换了个灵魂。”
陈玄倏然一惊,笑道:
“瞎说什么呢?我是被姓袁的敲了一棒,把脑子打清醒了。”
“要不我讲讲你小时候把喂马的巴豆当成黄豆煮汤喝,最后拉了一裤子的趣事儿?”
许清面色绯红,忍不住一巴掌打了过去。
“别搞,字儿都让你弄歪了,陪我纸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