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此前一直同处于浑浑噩噩状态的老县丞突然从怀中抽出自己的笔杆,转身便刺向露出爪牙的怪物。
顾不得担心老人家安危,许宴几乎是同一时间一脚踹醒了犯迷糊的李乐,随后顺势抽出佩刀劈向怪物。
佩刀劈在怪物肩膀上,金铁碰撞的触感传回来,震的许宴虎口直发麻,但是怪物此时并没有功夫理会许宴,它也是险之又险的避开了老县丞对于自己的攻击,那支毛笔一次又一次的凌厉攻势让它疲于招架。
老县丞这么厉害的吗?这属于物理攻击还是法术攻击?或者他的毛笔有什么过人之处?许宴一边维持着劈砍的动作,一边在震惊中急速思考。
尖锐的马鸣声传来,那怪物扯去上衣,露出浑身红色的毛发,随后再次上扑,动作越来越疯狂,大有不管不顾攻击的架势。
老县丞看到动作逐渐放慢的许宴和一脸迷茫的李乐,气喘吁吁地大喝道:“愣着干什么!它的弱点是上唇!”
局势变化的刹那,那怪物也迅速抽身调整,老县丞的话让它有了退意。它扯去脸上的人皮面具,上唇翻动,指着许宴发出能撕破耳膜的尖锐叫声:“我只吃他,其余人可以走了。”
话没说完那怪物已经后退隐去身形。许宴弓起身子防御,谁料那怪物下一瞬出现在李乐的背后,尖爪向李乐急速袭来,带出尖锐的破空声。
李乐大惊,挥刀横挡。那怪物的利爪碰在刀刃上,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李乐虽然速度略慢,但天生蛮力过人,两两相撞居然没有后退,反倒加持在刀刃上的力量使那怪物不敢卸力再次发动攻击。
眼见两方力量相持不下,许宴猛地前冲,以单膝跪地的姿势把刀尖从下往上刺了过去,直指怪物的头颅。
眼见弱点被指,那怪物连忙抽身后退,然而许宴怎么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背身继续把刀尖拼命朝斜上方刺去。
怪物只能转头避过自己的弱点被刺,这样做的后果就是脸颊直接被刺穿,一时间血流不止。
耳边再次传来尖锐的嘶鸣,只见那怪物暴怒嘶吼过后,竟直接后撤而逃,一头扎进厚重的门帘里。
许宴三人小心翼翼紧随其后,门帘后光线很暗,是一堆杂乱堆放在一起的人骨,到处散落着沾染了褐色污渍的衣物。侧方的暗门被打开,怪物已经跑的无影无踪。
“知道让步隐忍,不愧是能活这么久的畜生。”老县丞似乎知道些什么,此时感叹道。
“您知道这怪物从何而来?”李乐马上接过话茬。
“始皇帝时就有记载,时人唤作狒妖,喜食人血,寻常人等刀枪不入,还有些诡异本事。唯一的命门便是上唇,钉之则死。”老县丞陷入了回忆中,接着疑惑道,“本以为此妖已绝迹,今日却在此见到,难道果真是天下将乱之兆?”
岂止天下大乱,过两个月你就知道什么叫绝望了。许宴看着老头子一脸忧心,低下头看着自己脚尖。
哪知老县丞很快缓了过来,他看了眼狒妖留下的血迹,啧啧道:“可惜没有捕获这妖物,不然用其血液毛发可以短暂迷惑人五感,虽只是转瞬之间,但用于应敌转瞬之间亦能改变战局。要是搭配易容得当,甚至能以假乱真。”
许宴想起了刚进屋时妖物对自己的认知引导和随后的精神攻击,一想起甚至还觉得晕乎乎的。
“不过,”许宴轻笑了一声,“这妖物也就欺负欺负一下伤患,这种活了百年的老东西,连对战我们的勇气都没有就仓皇逃命去了。”
“……”短暂的沉默后,老县丞还是默默点头,对许宴的想法不可置否。
“兄长,这儿有一个木牌!”李乐翻找了一阵后叫喊道。
许宴和老县丞投过去视线,木牌上两个大字映入眼帘:
“医馆”
马车继续前行,沉默许久的许宴抬起头来,直视着老县丞:“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公孙伯圭应该师从阁下吧?”
这句话说完如同石沉大海,车厢内重新陷入了寂静。直到被老县丞的笑声再次打破:“老朽惹到当朝权贵,如今隐姓埋名,执掌一方公义。早已是无用之人,是不是你所说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果然……这老头等于变相承认自己就是卢植了。当初刘备走的时候许宴就觉得可疑,有可靠的副手走的时候居然不直接带走?
再加上卢植这个时候应该也是刚逃离董卓的追杀,很有可能在北方避祸。而卢植在此地为官可能并不是听命于刘备,而是教导刘备。
想到这里许宴一阵汗颜,看着老头一天没精打采的样子,要是真嘎在半路上,刘备兄弟三不得找自己拼命?自己又不是吕布,笑。
“乱世出英雄,谁能知道董贼会不会突然暴毙呢?”许宴以开玩笑的方式安慰了老县丞一句。
“但愿吧,”老县丞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斜靠在角落里,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自嘲一笑,“如你之前所言,董贼不是大汉的祸根。”
之前黄巾起义的时候,卢植就把张角围困在城中,并且深挖壕沟广造器械,准备打持久战。但就是因为没给小宦官行贿,最后功亏一篑不说,还被灵帝判了无期徒刑,要不是皇甫嵩凯旋归来后故意让功劳,或许到现在还被关在牢里。
这事不管换成谁,都会对大汉朝极度失望,但卢植没有,只是默默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是啊,”许宴也抬起了头,“最后都会变好的。”
随后许宴想起了什么,问道,“如今来看,黄巾贼是否罪该万死?”
“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老县丞笑了笑,“有的人是活不下去的百姓,有的人是妄想升官晋爵的野心家,有的是唯恐天下不乱的疯子,有的是十恶不赦的恶棍……”老县丞看着许宴,接着一字一句道,“虽然我很可怜那些布衣百姓,但不管是什么人,我都不会任其动摇我大汉根基。”紧接着顿了顿,话没说完就停下了,似乎又想起了自己是被董卓追杀才逃亡的,沮丧的转过身去,不再言语。
对黄巾军的印象还可以就好……不然到了白波谷得直接把你打晕……许宴无声腹诽两句,略作斟酌后,对转过身去的老县丞认真说道,“我认为倒不必如此,世界有时候并不是非黑即白,而是各种颜色混杂的灰,就像手无寸铁的百姓所求仅仅是一口饱饭罢了,需要我们去分辨和引导,最终构建出理念中接近白色的世界,不是吗?”
听到许宴的话,老县丞如遭雷击,他重新坐直了身体,目光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