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像一把细碎的金沙,透过图书馆的菱形玻璃窗斜斜地洒进来。林浅缩在靠窗的旧木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泛黄的折痕。这是她发现的秘密角落——第三排书架与落地窗形成的三角区,窗外一株老梧桐的枝影投在桌上,斑驳得像是被时光揉碎的光阴。
她低头看了眼腕表,金属表带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冷光。这是父亲留下的遗物,表盘早已停转,却始终固执地指向三点十七分。那年她蜷缩在ICU门外,听着仪器尖锐的长鸣声,分针便永远停在了这个时刻。
“还有半小时。”她喃喃自语,把经济学教材往怀里又搂紧了些。母亲今早的电话像根刺扎在心头:“浅浅,你陈叔叔说可以安排你去他公司实习……文学系?那种专业能有什么出息?”
书页上的公式扭曲成密密麻麻的蚂蚁,她猛地合上书,却听到身后传来皮鞋叩击地板的声响。那脚步声很特别,不疾不徐,每一步都精准得像在丈量什么。林浅抬头时,正撞见一道修长的影子投在书架上。
男生停在隔着一排书架的位置。他白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腕骨处扣着块黑色机械表,表盘在她眼前一晃而过。三点十七分。
林浅怔住了。这个巧合像根羽毛轻轻搔过心脏,等她回过神时,对方已经转到她身侧的书架前。他指尖快速掠过书脊,带起细微的尘埃在光束中起舞。林浅注意到他左手尾指有道浅疤,像月牙嵌在冷白的皮肤上。
“《经济学原理》……”他的声音比想象中低沉,带着砂纸打磨过的哑。林浅下意识看向自己怀里的书,深蓝色封皮上烫金标题正在反光。
“你要找的是这本吗?”话脱口而出时,她才惊觉自己站了起来。椅腿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在寂静的阅览室里格外清晰。前排几个学生皱眉回头,她耳尖瞬间烧了起来。
男生转过身。逆光中他的轮廓镀着层金边,眉眼却陷在阴影里,像中世纪油画中走出的神祇。林浅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抱着那本书,慌慌张张递出去时,袖口蹭到了桌角的咖啡渍——那是她三个小时前泼洒的,此刻在袖口晕开深褐色的污痕。
“谢谢。”他接过书的动作很轻,指尖堪堪擦过她的指甲。林浅嗅到一丝雪松混着薄荷的气息,冷冽得让人想起初冬结霜的松针。
“你是文学系的?”他突然开口。林浅这才发现自己的课程表正夹在书页间,淡粉色的便签纸上还画着幼稚的云朵图案——那是苏晴上周恶作剧贴上去的。
“啊……是的。”她手忙脚乱地去抽那张便签,却不小心带出包里的药瓶。白色塑料瓶咕噜噜滚到他脚边,瓶身上“帕罗西汀”的字样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空气突然凝固。男生弯腰拾起药瓶时,腕表表链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三点二十分。林浅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想起心理医生的话:“这只是帮助你调节情绪的,很多人都在吃。”
“还你。”他把药瓶放在桌上,睫毛低垂遮住了眼神。林浅抓过药瓶塞进包里,布料摩擦声撕扯着耳膜。当她终于鼓起勇气抬头时,只看到他走向借书台的背影。
风忽然穿窗而入,掀动他留在桌上的书页。林浅瞥见扉页上龙飞凤舞的签名——顾深。墨迹力透纸背,最后一笔却突兀地折断,像把未出鞘的刀。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苏晴的短信跳出来:“宝!我在二教看到个极品帅哥!眼尾有颗泪痣,完全是你喜欢的类型!”林浅望向窗外,顾深正穿过梧桐大道,落叶在他肩头打了个旋,又轻飘飘坠地。
她摸了摸发烫的耳垂,把那张写着“顾深”的借书条小心夹进笔记本。玻璃窗映出她自嘲的笑——怎么会有人把镇痛药和爱情联想在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