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你真像池玉

好在青萍没多久回来了,双双也不至于沦落到大晚上冻死他乡的地步。

“太后?”陈行远的手指摩挲着茶杯。

“对。”青萍正单膝跪地,没了往日嬉皮笑脸的样子。

陈行远眼里闪过一丝不屑:“她以为,派个蠢猪,就能监视本王吗?”

青萍没说话,等了好一会才听见头顶的声音。

“算了,她一直这么蠢,你下去吧。”陈行远起身,坐回了刚刚看书的桌子前,桌子上正放着一本兵法。

“是。”青萍轻手轻脚地出去了,关紧了门。

陈行远又翻了一页。

一大早,双双就在院子里敲锣打鼓,也不知道她从哪找来的乐师团队,又是拉二胡又是弹琴又是吹唢呐,整个又乱又吵。

青萍被吵的心烦:“你干什么?”

双双面上一点得意之色:“当然是叫王爷起床啊,我身为王爷的贴身婢女,自然是要带领王爷走向自律,走向人生巅峰!”

越说越起劲,恨不得当场耍一套太极拳。

青萍气的大喊:“停,都别吹了!停下!”

双双生怕她坏了自己大计,连忙摆手:“不不不,别停!别停!”

团队还是停下来了,面面相觑,又听双双说不能停,又开始吹拉弹唱。

青萍气的给她一拳:“给我停!王爷早就上朝去了,你吵什么吵!你要叫醒谁!”

双双一愣,急忙挥手:“停停停!你说什么?她早就走了?”

青萍看他们终于停了,烦躁也少了一点,没好气道:“当然走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睡到晌午啊。”

双双挠头:“不对啊,我今天早起了,怎么她起这么早?她不困吗?不需要睡觉吗?”

青萍用力地从鼻子哼出一口气,给她比了一个国际友好手势,不屑道:“你还早起,都这么晚了你才起,还不如不起,猪一样。”

双双立马回了她一个中指:“反弹。”

两个人正幼稚的比着中指反弹来反弹去,陈行远回来了,一进门就看见一院子的乐师,正端坐着面面相觑。

青萍和双双的动作也僵住了,没想到她这会儿就回来了,一个在那讪笑,一个蹑手蹑脚准备跑路。

陈行远一脸麻木:“你们在干什么?”

双双正打算解释,眼尖的看见青萍正偷溜出去几步,大怒:“你怎么回事?是不是好姐妹了?你居然偷跑,陷我于不忠不义不孝不仁之地!”

青萍被发现,也不装了,嘿嘿笑了两声,转身飞出宫墙。

双双惊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不是啊,不是,姐们……

她只是想找个人分担一下罪名,这个人怎么直接跑了!

没良心!再也不是好姐妹了!

陈行远幽幽地看过来:“你到底要干什么?”

双双感觉自己的头被眼神刀了又刀,忍不住缩缩头看看脖子还在不在,她端正了身子,嘿嘿讪笑,双手绞着衣摆,眼睛咕噜噜转,疯狂想怎么解释的好。

双双一脸心虚:“王爷你听我解释……”

“嗯。”陈行远有空,示意她说。

“……”

她怎么这么有空了,快快没空赶紧走!

双双装作大义凛然的样子:“是这样的,奴婢念着王爷每日生活乏味,特地请来乐师为王爷弹奏,增强王爷生活趣味,心情好了,工作也会积极多了,我这是为国家考虑!”

什么工不工作有点听不懂,但是不妨碍她对这句话的理解,大概就是自己心情好了,干活也有劲了,为国谋划的事就有着落了。

陈行远“哦”了一声,平静道:“都杀了。”

然后自顾自回了屋子。

她早就想杀了这个什么双双了,以前在陈娴雅身边,蹦跶两天也不要紧,但是现在蹦跶到她头上了,就算现在不杀,日后也会找个由头杀掉。

双双一看她来真的,顿时抖如筛糠,回头找援兵,发现只有一众乐师,也抖得不行,他们正放下乐器,集体跪地,惊恐大呼:“王爷饶命!”

门外走进来几个带剑的侍卫。

双双更害怕了,在陈行远还没关上门之前,赶紧上前两步跪地,眼泪先一步流了出来:“王爷,王爷,不要杀我,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闹事了。”

呜呜呜呜,她还没完成大业,就要身死了,救命。

双双被拖着出去,她扭了几下,发现两个侍卫的钳制如铁钳一般无法抗衡,于是心灰意冷地挺直了身体,任由被拖着走,哭的凄凄惨惨。

“王爷……你真该死啊,你怎么这么凶,你真讨厌,凭什么杀我,我是天选之女,来到这里无依无靠,好不容易穷困潦倒的活下来,一个小小举动就要被砍头,我那么年轻,我才二十四,我不要死,我还没帮助落魄男主夺得帝位,我还没钱,我不要死……”看样子她是真不准备活了,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陈行远靠在门上,冷眼看着,听到最后一句,眼神一凛,抬了抬下巴,侍卫会意,放下了双双。

双双直挺挺地倒地,脑袋“咣”地磕到地上。

“哎呦,哎呦,疼死我了,”双双哭着大叫,“你要杀就杀,为什么磕我脑袋,疼死了。”

“你刚刚说什么?”陈行远紧盯着她,好像如果下一句她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来,马上就能就地正法。

她摩挲了一下袖子里暗藏的弯刃。

……

他看过几本医书,隐约知道挛鞮烈是什么疾病,但他也没什么办法,医书里都没有好办法,他一个仅仅背过几本书的人,又有什么办法?

更何况,他凭什么要去救他?

挛鞮越被救了一晚上,终于救回来了,慕容璋听见屋外的人都松了口气。

他长指握着冰袋,敷着嘴角,面上情绪不显,等了好一会,终于有人大力地掀开了帘子。

挛鞮烈压抑着怒火,大步走过来,看见那人的身影依旧那么淡然,那么从容不迫,更是怒火中烧,他一把揪起慕容璋的衣领,将他从凳子上提起来,强迫与自己面对面。

“你跟他说了什么?”粗犷的嗓音压低,另有一种威胁感。

慕容璋抬起下巴,蔑视一样地看着他,他挑衅道:“你猜?”

挛鞮烈怒气上头,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将他扇倒在地,发丝散乱,脸颊被打的通红,好像他稍微扯一下嘴角,脸上的皮肤就会破裂。

“你打吧,你前脚杀了我,后脚陈行远就会出兵。”慕容璋眼眸带笑,不过是嘲笑。

“你说,是一条人命值,还是你们匈奴的城池比较值?”

慕容璋其实也不确定,但现在,他只能相信陈行远的声名。

相信她在他们眼里的可怕,相信她在外人面前对于王妃的真心,相信她说的,有事找本王。

慕容璋在赌,赌挛鞮烈蠢,根本看不出来!

挛鞮烈看向一手撑起身子的他,眼睛亮亮的,像含着满目星辰,带着笃定和对他的嘲讽,白皙光滑的脸被他打的鲜红,破坏了美感。

他这才发现,这个冷淡的男人,今日穿着他昨天送过来的绣着竹叶边的衣服。

像大漠上的野草,不屈的生命。

挛鞮烈的喉结上下动了动,眼神也冷静下来。

他说得对,他要是杀了他,陈行远就出兵了,他们胜算不大,除非瞒着,可,瞒得了一时,能瞒得住一世吗?

他犹豫了,慕容璋赌对了。

这个蠢货,根本不会想到,如果陈行远那么喜欢他,怎么可能让他孤身犯险?

慕容璋忍着疼痛,冷声道:“出去。”

挛鞮烈一腔怒火还没发泄,又硬生生让他平复下来,怎么可能完全不生气呢?

一看见他又来气,于是狠狠地踹了他一脚,愤愤离去。

慕容璋咬牙,该死……

他捂着胸口,疼痛使他瘫倒在地上,他感觉呼吸都有些不太顺畅,他有些分不清是骨肉在疼,还是那颗温热的心脏受了伤在疼。

他缓了缓,用力地吸了两口气,摸着胸膛里跳动的心脏,然后长长的舒气。

还能喘的上气。

还活着。

挛鞮越醒了,找人叫他过去。

慕容璋正用冰块敷脸,算下来,脸上和腿上的青紫,也差不多一整天了,等到明天,就可以热敷促进消散瘀血了。

“不去。”慕容璋头疼的很,这兄弟俩跟有毛病一样,就逮着他折腾。

那侍卫一脸为难:“这……”

慕容璋见他不动,一字一句地说:“我,说,不,去。”

“那可能由不得公子。”那侍卫的手摸上了刀柄。

那还废什么话。

慕容璋放下冰袋,整了整衣襟,抬步出了毡包。

大早上就刮大风,这次不比路上,没有黄沙席卷,只是凉凉的大风,吹乱衣袖和头发。

“嘶。”慕容璋捂脸,这大风刮到脸上,把他被打的脸刮的生疼。

他快走几步,被带着进了挛鞮越的毡包里。

一看他的样子,挛鞮越就有点忍俊不禁:“嘿嘿,真不好意思,我下次说他。”

慕容璋看向他,并不说话。

可能自己也觉得有点尴尬吧,挛鞮越笑了笑,说:“不要生气,你坐这里吧,我没怎么碰到过像你一样的人,跟我心目中文采裴然的中原人完美重合,多跟我说说话吧,你说什么我都想听。”

慕容璋:“……你说文采什么?”

挛鞮越一愣:“不对吗?我看的书里就是这么写的啊,文采……裴然?”他语气很不确定。

抵制盗版书。

慕容璋坐下,又要来个冰袋敷脸,他还是想尽快消肿,不然顶着这么一张脸,他总是很难受。

扯个嘴角都疼的不行。

也不好看……

慕容璋有些惆怅地摸了摸另一边完好的脸。

剩一边脸会有视觉影响么?

慕容璋在心里唾弃自己,真把他想成男宠了!大丈夫生于世间,岂能只看容貌?最不值一提的就是容貌!

他到底在问什么废话,那当然是有影响了!

所以还得尽快消肿。

慕容璋默默把唾弃的话语收回来了。

挛鞮越看他没有表情的摸脸,以为是还疼,又愧疚的说:“我保证,下次见了我哥,一定骂他,让你也骂两句出气!”

慕容璋面无表情地斜了他一眼。

他又开始自己求知若渴的态度了:“所以告诉我,我到底错哪里了?”

慕容璋:“错在你买的盗版书。”

挛鞮越瘪嘴:“我也不想啊,可是你们又不跟我们通商,只有那么几个卖盗版的商人肯冒着风险卖给我们,有什么看什么咯。”

慕容璋这辈子也没想过,他还有机会能教书。

用一天的时间,画出了一本书里的错字,以及语句不太通顺的地方,再教了他几个成语,给挛鞮越开心坏了。

这盗版书指定是删东西了,要不怎么能不通顺。

慕容璋暗暗吐槽。

刚过亥时,慕容璋就回去了,挛鞮越还有些不舍,半起身咳嗽了几声,像舍不得情郎一样望着他离开。

慕容璋有点想骂人,这一个两个都不太正常。

他正解开发簪,如瀑的长发散落在背后,隐隐遮住他红痕淡了一点的侧脸,他照着铜镜,手指抚上下巴。

帘子突然被人掀开,重重的脚步踏着外面的风声,走进了屋子。

“出去。”语气不似往日冷淡,倒有了两分愠怒之意,慕容璋也不是没有脾气,每次都这么随意地闯进他的毡包,他也会生气。

挛鞮烈脸色一变,来回走了几步,压抑住不满,最后还是出了帐子。

“请问,我可以进来吗?”他声音粗犷沉闷,明显不高兴,带着不满的冷哼,和不太真诚的礼貌。

慕容璋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人影略狭长的眼里尽是不耐,于是跟着人影扯了扯嘴角:“滚。”

帘子再一次被一把掀开。

“你不要给脸不要脸!”挛鞮烈生气的说。

慕容璋偏了偏头,看着那根从后夏带过来的木簪,是他在路上,几文钱买的一根桃木发簪。

他略微叹气,看向挛鞮烈:“你又如何?”

挛鞮烈感觉自己下腹隐隐有什么变得灼热。

那清清冷冷的眼神,看的他心痒难耐。

其实本来,他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已经有想法了,只是因为各种各样的东西一直耽搁,没有对他强制。

但此时……

挛鞮烈眼神也火热起来。

老男人。

慕容璋暗想。

这下麻烦了。

挛鞮烈一步一步地朝着自己走过来,慕容璋无可避,门外是无数侍卫,门内是毫无胜算的挛鞮烈。

挛鞮烈顺利地走过来,正俯身欲靠近,慕容璋偏过头:“滚,我慕容璋,死也不会落到你这种人的手里!”

他的嘴里流出殷殷血迹,挛鞮烈察觉不对,急忙捏住了他的下巴,一使劲,慕容璋的嘴就张开了些许。

唉,没死成。

大块的鲜血顺着脖颈划下,他的嘴里,血肉模糊。

挛鞮烈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对自己这么狠,宁可去死,也不愿意委身他。

他皱着眉,也没了旖旎的心思,松开了钳制着他的手,后退两三步,微微叹气。

“你真像池玉。”

他当年也是如同今夜,戴着银白色的面具,隐去上半张脸,只留下一个倔强的下巴。

锋利的小刀抵在自己喉间,坚定说道。

你再上前一步,我池玉就死在这里。

什么池不池玉,慕容璋模糊而又坚定道。

“我慕容璋,只会是慕容璋,绝不是任何人的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