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撞破

屋内。

三人相对而坐。

一个三十出头的富态男子，一个略有些消瘦作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一个神情狠戾身材颇为壮硕的壮年男子。

这三人便是这康泰庄的管家王济事，账房苏慎行和庄头牛霸山。

王济事看着二人，道：“说说吧，前几日我们这新东家便派人通知，说是要亲自过来一趟，你们怎么看？”

苏慎行轻叹一声，默然不语。

牛霸山则是冷哼一声道：“一个十几岁小娃娃罢了，来了又如何？还不是以前怎么样，以后就怎么样？”

他看了王济事一眼，道：“你可是知府衙门通判的哥哥，崔家都要讨好你几分，还怕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

王济事摇了摇头道：“我听说我们这东家乃是此次院试案首，便是知府大人都极为看重，我那弟弟的面子怕是不好使。”

牛霸山眯了眯眼，道：“你这意思是要认怂？难不成你舍得将那些贪墨的银子都交出去？”

王济事脸皮抽了抽，转而看向苏慎行，道：“苏公子不说话是什么意思？这几年康泰庄的每一笔账可都是你亲手做的，事到临头，难道便能抽身事外不成？”

他神情微微一冷，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后做的那些小动作，你将真正的账本偷偷整理出来，是为了当作投名状吧。”

他声音一厉，道：“你做梦，我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也别想脱得了干系！”

“我奉劝你，一个时辰内，最好将那些账册拿出来，当着我们的面毁了。”

“不然，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牛霸山亦是猛然站起身，抓住了腰间的刀柄。

似乎只要苏慎行说个不字，他便手起刀落，送其归西。

苏慎行倒仍旧很是冷静。

他看着牛霸山淡淡道：“你现在杀了我，那些账册立刻便会送去明家。”

牛霸山阴着脸，沉声道：“你威胁我？”

苏慎行淡淡道：“陈述事实罢了。”

他看着二人道：“总归是几年的交情，你们若愿意信我一次，便老老实实拿出些银子，破财免灾。”

“我们这位东家虽然年纪不大，但却在今年府试和院试双双被点为案首，你们可知这其中的意义？”

“就这么一个小庄子的账目，可糊弄不了一位如此才情的读书人。”

“与其被他查出来，倒不如早些坦白，许能弥补一二。”

王济事眸光微凝：“你就这般看重此人？”

苏慎行懒得再解释，淡淡道：“言尽于此，你若执迷不悟，那就自便吧。”

王济事眸光阴厉。

“你当真不怕死？”

苏慎行叹息一声，道：“何必要打打杀杀？这样，我将账册交给你们，接下来的一切我不再参与，如何？”

王济事脸色阴晴不定，一时间拿不下主意。

倒是牛霸山耐不住了，噌的一下，将刀拔了出来。

“小白脸，叽叽歪歪的，老子早看你不顺眼了，等老子刀砍下去的时候，老子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多废话！”

说着，他便要一刀砍下去。

看样子，即便没有杀人打算，也要让这苏慎行见见血。

这时，哐当一声。

屋门被人从外面猛然推开。

“住手！”

屋内三人皆是一惊。

只是还不待他们有所反应，明晟便已经冷声道：“敢在我的庄子里擅动刀兵伤人，韩叔，废他一只手。”

话落，韩石丝毫没有犹豫，身影如电直射。

不过刹那间。

只听咔嚓一声。

他便将那牛霸山持刀的手生生折断。

牛霸山惨叫一声，捂着胳膊，脸色煞白，冷汗直下。

一旁，王济事吓了一跳，他傻愣愣的看向明晟，身子微颤。

“是你。”

明晟没有理他，看着苏慎行微笑道：“苏兄，鹿鸣宴一别，倒是许久不见了。”

那一日鹿鸣宴，他与这苏慎行也算是点头之交，不过当时倒也并未曾过多留意。

直到后来他让韩石去查庄户人员情况，这才发现，他这庄子里的账房先生竟与他同为秀才。

不过这苏慎行乃是五年前的秀才。

年年参考乡试，却年年不中。

其本就是孤儿，身家不丰，这才应聘了这康泰庄的账房，以谋生计。

当然，这苏慎行之所以历年乡试尽皆落榜，只怕也不是才学的问题。

事实上，如江南这等富庶之地，科举早已经被世家大族把持。

若非世家出身，能够院试中榜便已经是其科举的极限。

但凡无人提携，乡试都绝无中榜可能。

明晟心中清楚，他之所以府试，院试皆中案首。

一方面是才学过人，卷子写的极好。

但更大的因素，却是因为他出身明家。

不然，即便他答的天花乱坠，也绝无可能中得案首。

或许最终，也只能沦落到和这苏慎行一般无二的境地。

也就一些贫瘠之地，世家不多，这才有寒门学子出头的机会。

在这江南之地，却是万万没有可能。

苏慎行看着明晟微微苦笑起来。

“东家这话说的，真是羞煞了我苏某人。”

他其实早就对科举无望了，之所以还参加那鹿鸣宴，不过是专程去蹭一桌酒席。

当日便见识了明晟这位院试案首的风采。

一首鹿鸣诗，即便他自恃才情，也自愧不如。

得知庄子东家换成了此人，这才有了与王济事二人割裂，反水投靠的念头。

因为他很清楚，崔家不动王济事，是因为王济事的弟弟乃是知府衙门的通判。

其掌管田亩，税收，水利等方面的权力足以给崔家带来不小的利益。

根本不是这不大不小的庄子，一年那么一两千两银子的收益可比的。

崔家即便知道，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东家换了人，一切就不一样了。

明家可丝毫不惧一个区区六品的通判。

明晟这位明家出身的公子，年纪虽然不大，却是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个性，定受不得旁人欺瞒。

他自当要早些从泥潭脱身，弃暗投明。

闻言，明晟笑了笑，径直坐到了首位，看着苏慎行道：“我刚刚听说，这康泰庄还有一本账册，不如麻烦苏兄拿来一观？”

此话一出，王济事脸色骤然一变，便是疼痛难耐的牛霸山亦是眼神一紧。

二人恶狠狠的盯着苏慎行，咬牙切齿。

苏慎行只当看不到。

时至今日，他们还想威胁他，岂非白日做梦？

王济事自恃的背景根本不会被看在眼里。

牛霸山自恃的武力现在看来也只是个笑话。

他自然明白，当务之急，究竟该抱谁的大腿。

当即便应了一声，道：“东家稍待，我这就去取。”

说罢，他便转身快步离去。

王济事和牛霸山既恨且怒。

但此时此刻却也不敢阻拦。

明晟闭目养神，亦是不语。

一时间，屋内安静的简直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