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的感觉没有结束,却也不再令人恐惧。
在下一秒,银光褪尽。
齐格的脚,稳稳落在某处实地。
空气瞬间转变。
那不是公会地下的潮湿微凉,也不是贝拉柏林街头的汽油味和灰砖气息。
他嗅到一种极其纯净的冷空气——夹杂着书页、金属、炉火残焰,还有植物根茎切断后的苦涩气息。
他睁开眼;
世界呈现在他面前。
仿佛从风暴中冲出,从梦境中醒来,从尘世的一切喧嚣中被扯入某种“另一个更高版本的世界”。
这里的更高,就是字面意义上的……高。
前方,是一片铺展开来的高原之地。
遥远天际线,是断裂的山壁与浓密如海的灰绿色杉林,像是世界边界被撕开后遗留的痕迹。
脚下,是一整片横亘在高原断谷之上的建筑群,齐格站在其中一处穹顶边缘的石阶上,俯瞰着这个世界。
他看到层层叠叠的石砌建筑,从崖壁一路攀升,结构嵌入地形,构成一种纵深向下、又环形扩展的构筑形式。
尖顶塔楼林立,管网与横梁交错。
穹顶之上,是一层薄如冰面却闪烁奇术光辉的光膜。
那光膜浩瀚无边,宛如被琢磨过的天穹之镜,覆盖着整个高原断谷上方的白冠之区。
从齐格的角度望去,它高悬天顶,延绵不见边际,宛如一顶倒扣的琥珀光穹,将整个世界牢牢罩住,冰雪、风暴、气压、乃至魔能风潮尽数斩断于膜外。
而膜内……
风轻轻拂过他的发梢,却没有高原之巅那种刺骨的寒。
反而带着某种植物花木混杂的气息,仿佛一切已被提前调节过,只剩下最适合人类生存与思考的那一部分空气。
阳光干净清澈,从膜顶洒下,呈一种近乎偏蓝的光,落在石阶上——像是为新生准备的一道晨礼光毯。
“这就是……伊甸?”身后,传来女孩轻声低语。
齐格偏了偏头。
她就站在他右后方一步的位置。
少女的眼镜反着微光,那双鸢尾墨绿的眼睛睁得极大,眼底映出天空与塔群,颤动着细小的光斑。
布朗克斯主任在高原阳光中站定,双手背后,目光扫过眼前一张张带着好奇与微震的脸,笑着开口:
“现在,你们脚下所立之地,便是神罗帝国最特殊的学术与奇术之地——伊甸学院。”
“它有很多别名,有人叫它白冠地,因为穹顶下终年如雪;有人叫它知识的高原,因为这里站着的每一个人,都曾在知识与探索的路上抬头仰望过;而在我这种老派一点的人口中,它还有一个浪漫又实用的称呼——开拓者最初的学派。”
他转了半圈,伸手指向遥远的高原断壁与山谷连接处:
“我们的学院,建在神圣罗图姆帝国边陲——图希拉断谷高原之上。”
“从海拔来说,这里平均高达四千三百米——常规人类早该在这气压下喘成狗了。”
“但你们有没有觉得难受?没有,对吧?”
他笑了笑,指了指头顶那宛如琥珀般的薄膜:
“因为白冠之地整个外部架构受‘穹顶之膜’稳定覆盖,构成了名为‘白冠生态逻辑穹系’的封闭式生态调控场。”
“它能自动调节气压、温度、湿度、光照、含氧量与理性能级差,使整座学院维持在一个最适合教学、居住、魔能使用与非凡者生理运作的气候条件下。”
“所以你们在这里,没有高原反应,没有头昏耳鸣,没有气喘。”
“那些该出现的症状,已经在你们踏入穹顶时被滤层剥离、分解成无害的数据,由底层囊带封存与分析。”
他双手背在身后,语气颇为自豪:
“换句话说……”
“你们现在虽然正站在靠近新泰拉的高空上,却活在一段被完美隔离的琥珀层里。”
“它能调节这里的一切,从含氧量到湿度,从气压到琥珀场,就连外部的风雪与诡异物理干扰,都会被拦截在外。”
说着,他轻轻踱步,语气转为讲解:
“加上一些非功能性区域,整个伊甸学院横纵深18.4公里,比肩一个微型城邦,你现在看到的山体上的那一栋伊甸建筑就有0.36平方公里。”
“它分为地上三层主结构,包括塔群、中庭、街区与环形阶梯庭院,而在你们看不见的下方,还埋藏着深达三层,甚至在某些区域达到六层的核心。”
“那是最深处的伊甸——我们不对新生开放,但它在那里,等你们中有人有一天够资格去。”
他顿了顿,像在让大家消化,随后举手一挥,指向那些高塔与厚重石基交错的建筑群:
“学院有六大核心区,十六个功能区域,以及七所分院。
所有的新生必须参与三贤人接下来设定的分院仪式,选择属于自己的分院,并且构建独属于自己分院特色的卡组。”
此时此刻。
除了站在队伍最前方、似乎早已对这一切了然于心的六年级生卡帕斯之外,包括齐格在内的其他人都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目光在脚下的石阶与远方的建筑群间游移。
这里并不像是学校,更像是一座被切割后再拼合起来的城市遗迹,它实在太宏伟了。
按照纵深来看,伊甸最少的占地都有340平方公里,这还不算虹膜之外的非庇护区域……
学院建筑建在海拔四千三百米的断谷高原之巅,这里的任何一个细节都足以让初来者心生敬畏。
齐格站定,抬头看向那片在高原日光下反射着云光的建筑群。
他的眼神,很快被两处所在死死锁住。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那座雪白的宫殿。
它坐落在白冠地最高的断台之上,像一层层从山体中自然“生长”出来的白岩,不像是人力建造,更像是从崖壁中直接雕刻而出。
整个宫殿呈阶层状盘旋而上,白岩如骨,铜瓦如冠,灰阶如缠绕的思绪,薄雾如环绕的梦。
它就那样安静地矗立于高原边缘,既像王冠,又像神庙。
而就在那雪白宫殿的中央;一抹深红,如火山沉默后的血流。
那是一座嵌入山体的建筑群,外墙由焦红色砖石砌成,密集、厚重,没有一扇窗,没有多余的檐角。
它不像是建造来容纳人的生活,它更像是某种存在的封印之所。
与雪白宫殿的开敞、明晰、迎光而上不同,这座建筑几乎与山体融为一体,结构之深,仿佛要把一切压入地下。
齐格的眼神下移,落在那扇厚重紧闭的铜铸宫门上。
宫门之上刻有一座浮雕:
一只缄口的猫头鹰,蹲伏在断剑之上,七环火焰围绕其头顶旋转,像某种无声的警告,也像一道沉默的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