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婶婶你快看,那是不是我爹?”
远远的,从街口拐过来几骑人马。
耀眼的烈日照耀下,为首的男人伏在马背上,正往这边疾驶过来。
男人身躯紧绷,双目慑人,斗大的汗珠顺着面颊啪啪往下滴。
这些却全都影响不到他。
他骑在浑身漆黑的神驹上,身姿悍勇犀利,如同一支急射而来利箭,直插入敌人腹地。
那一瞬间的爆发力,那肌肉贲张所散发出来的强悍的张力,搅动的他身周的空气都变得扭曲起来。
这画面感,简直绝了。
即便暂时还看不清男人的脸,却不妨碍赵灵姝心里受到的一点点震撼。
她酸了吧唧的看着小胖丫。
这是你爹?
咋不是我爹呢。
你会不会看错了?
不行咱俩换换爹吧。
小胖丫无限欢喜,一边搂紧了常慧心的胳膊,一边蹦蹦跳跳喊爹。
那疾驶过来的男子闻声往这边扫视一眼,目光定格在此处。
他瞳孔微缩,似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但仔细观察,那是他的女儿没错。
男人挺起了脊背,拉扯住缰绳,速度逐渐变缓。
马儿嘚吧嘚吧跑过来,打了个炽热的响鼻,甩飞了身上的汗水,停留在几人面前。
“瑜儿?你怎么在这里,你身边的下人呢?”
林墨堂急着回京,中途换马不换人,连跑了半个月才到京城。
一路风餐露宿,他满面风霜,人也晒黑了,下颌更是多了几许青黑的胡茬。加上路上吃的都是干粮,水也要省着喝,导致他声音干哑,像是被砂石磨过一般粗粝。
即便如此,他的声音也是温润的。配着他清隽的面孔,儒雅的气质,一股儒将独有的风采扑面而来。
赵灵姝满眼放光。
怎么只说肃王嗜杀,在西北名声之大可止小儿夜啼?却没人告诉过她,肃王仪容修伟,乃当世一等一的儒将。
看看这气势,再看看这气质,既有武将的骁勇,又有文臣的儒雅,这逼人的魅力真是看的她两眼发光!
林宛瑜方才跳的厉害,这会儿她爹到跟前了,她又像只胆小的仓鼠似的,整个缩在了常慧心身后。
林墨堂看看女儿,又看向尴尬的不知说什么好的常慧心,最后看向眼睛晶晶亮的赵灵姝。
赵灵姝眨眨眼,这场景,怎么也不能让她先开口吧。
好在她娘还是靠谱的,赶紧行了个礼,将藏在她身后的林宛瑜拉出来。
“宛瑜快过来,你刚才不还说想爹了?”
林宛瑜想她爹是真的,害怕她爹也是真的。
她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小动物,对着她爹怯生生的行了个礼,嗫嚅的喊了一声“爹!”
嘿,这个生疏劲儿!
明明是父女,整的跟两陌生人似的。
这种情况下,肃王发现不了女儿一直以来被苛待的事情,好像也说的过去,指不定他以为他闺女天生胆小。
再说林宛瑜,她喊了一声“爹”后,就没有下文了。
林墨堂许是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便看向了常慧心,抱了抱拳,“不知夫人如何称呼?”
常慧心忙回了个礼,并报上家门。
林墨堂得知她是昌顺侯夫人,面上并无异色。他明显更关心女儿出了何事,她身边的下人都去了何处。
奈何此地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林墨堂便提议去隔壁的聚贤楼坐一坐。
常慧心是妇道人家,与成年男子独处一室,传出去不好听。
她有心推辞,奈何赵灵姝觉得这是个告状的好机会,凑近了和她娘咬耳朵,“肃王在跟前,那还需要找陈婶婶,我们直接把这事儿说给王爷听,不是更好么?”
常慧心被说动,再加上林宛瑜一直紧紧的搂着她的胳膊,像是落水的人抱住一棵浮木一般。她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跟在肃王一行人身后,进了聚贤楼。
聚贤楼的一楼并没有几个人,此时用膳的人多在二楼包厢,倒不用担心被人看到传出流言蜚语。
掌柜的也懂事,他认出肃王后,直接将众人引往更安静的后院。
后院布置的很是清雅,假山流水、怪石亭台无一不有。走在其间,能看见粉嫩的荷花在波光粼粼的湖泊中亭亭玉立,三角梅和紫薇花沿着墙角廊柱灼灼怒放,茉莉和绣球随风摇曳……
淡淡的花香与叮咚的流水声,让人逐渐卸下心防。
等一众人到了花厅中,茶水送上来,袅袅茶香伴着花香在空气中浮动,肃王再次开口,问出他最关心的两个问题。
常慧心没有点亮告状这项技能,再加上肃王到底是外男,她迫于无奈与肃王同处一室,但心里也想着,能少说些就少说些话,免得尴尬。
最后这件事还是交给赵灵姝。
告状她最擅长。
没事儿她还要搅风搅雨,真受了委屈,她不扒对方一层皮都是她仁慈。
赵灵姝那张嘴,是出了名的刮骨刀。
在她嘴里,张昌母子人面兽心,主家的姑娘他们当成猫狗玩物一样作践、掠夺、恐吓、施暴,其罪行之恶劣简直罄竹难书;京兆尹名为公正、实则包庇的行为,无异于姑息养奸,委实让苦主痛恨唾弃;另有肃王府诸多知情不报者、放任纵容者,全都是帮凶。
这些人作壁上观,不知存了什么心思,但绝对没好心!
赵灵姝今天可委屈大了。
她的无往而不利,竟然在京兆尹衙门折戟。
在京兆尹衙门折戟,就是抗衡张昌母子时失利。
区区两个恶徒,她还拿捏不了他们,说出去她大小姐的名声要不要了?
赵灵姝委屈啊!
她的委屈全都化作刮骨钢刀,一刀刀戳向张昌、张嬷嬷、京兆尹,以及肃王府中管家理事的诸人。
反正,她不舒服,直接或间接导致她心情败坏的所有人,都别想落着好。
赵灵姝叭叭叭,把所有事情都说了。说的唾沫星子都飞起来了,说的小胖丫一脸苦闷委屈,全都变成敬仰崇拜,说的肃王一张清隽的面孔,冷的成冰。
常慧心见女儿越说越离谱,甚至已经将肃王府的老太太都排揎上了,她赶紧扯扯女儿的衣襟。
适可而止啊姝姝。
姝姝很听劝,这就住了嘴。
她端起她娘给她倒的茶水,一口气喝了一整杯。
末了,她才看着眼神可怖的肃王,“王爷,我的话究竟是真是假,你可以随时找人求证。若我家的丫鬟下人你信不过,你还可以问胖丫。”
赵灵姝拍拍小胖丫的脊背,“你说话啊。这么好的告状时机,你装什么自闭啊?胖丫你抬头看,眼前这人是你亲爹,你和你爹有啥不能说的?”
小胖丫又是畏惧她爹,又觉得自己作为爹的女儿,却轻易被几个下人骑到头上拉屎撒尿,完全将她爹的体面给作践的不剩几分。
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那些人作践她,不就是践踏她爹的尊严么?
亏她还因为张昌母子不敢抢走她爹给的零花钱而沾沾自喜。
她爹摊上她这个女儿,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林宛瑜不说话,只默默地哭,哭到打嗝,哭到整个人都开始抽搐。
赵灵姝手足无措,让你告状,你怎么哭上了?
倒是常慧心,看小胖丫哭的止不住,可把她心疼坏了。
她搂住小丫头一个劲儿拍着哄,“宛瑜不哭了,你爹回来了,有你爹给你撑腰,以后谁也不敢欺负你。好丫头,快别哭了。”
常慧心不哄还好,她一哄,小丫头哭的更厉害了。
“娘,我要我娘,我要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