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化为狂风，时间在此刻开始延缓，火把折射的光线发生扭曲，像海洋的灰色天空中，昏白的云朵挤压着，淅淅沥沥的雨水坠落在隐蔽的圣所，夹杂着白雪渗入麦穗田地下的泥土中，一路流向山谷的深层……
所有声音消失了，现实本身都在哀嚎着抗拒高阶魔鬼海啸般的思维，一种无人能理解的语言如涟漪在空间回荡。
“我们……回来了。”
宣告回归的第一件事，维克多轻轻捏住塞西莉亚的身体，在她茫然无措的目光中，将少女的迷茫与恋眷伴随死亡一同远去。
一团化为粉末的光点，轻轻托放于魔鬼的掌中，他略带惋惜的口吻，让所有人都为之恐惧。
“可惜，我给你选择的机会……我们本可以成为一对关系密切的师生、朋友，但你却选择盲从于情感，相信一种无法推测的可能。
选择意味着机会，但机会往往伴随着代价，这便是深渊意志教导我等的第一条法则……”
维克多的本体，是与大君们类同的无形，不受肉体形式的限制，以意识体的状态自由实现想成为的一切。
抵达物质世界，即便仅是通过深渊意志维护契约而来的力量，也足以将整座山谷笼罩。
数万吨谷物堆砌的巨人于他手中犹如玩具，在足以扭曲现实的磅礴思维中，遮盖月光的怪物，湮灭成了齑粉。
他俯瞰着身体下方的众人，那些表情让魔鬼感觉很有趣，恐惧，惊讶，憎恨与无助，难怪从前魔鬼在物质世界的名声如此糟糕，这种感觉可是美妙。
“你，你不是被莱斯特束缚的魔鬼？！”
约克仰视将整座山谷笼罩的魔鬼，半透明质感的身体宛若星空薄纱，但仔细看去，就会发现那些闪耀在各处的光点仿佛吸引灵魂的漩涡。
“呵，我确实被莱斯特束缚了，但契约是一种双向性的平等关系，塞西莉亚的选择，让一个缺乏惩戒条件的契约变得很……可笑。
你们错误评估了一件事，若她能控制我，我将费尽精力抹除她，但仅是提供庇护，我会最低限度履行职责。
而一个冒犯的举动，往往会导致缺乏约束的契约，变成不幸的开端。”
魔鬼的身形渐渐缩小，回到最初浓郁如墨的形态，但比之从前的黑暗，这次增添了无尽深邃。
意识到情况不妙的圣女，已命令麦田怪物挡在身前，但一股磅礴的精神力，将整个空间锁定，她僵硬着身体，看着遮盖面容的薄纱被掀起。
圣女的容貌，惹得在场众人惊讶，极美。
美到甚至会让光失去原本的色彩，一双淡雅如水的眸子仿佛纯净天空，五官柔和似飘逸在天际的云朵。
“不要着急……我会亲自与你们的丰饶之母交谈，但在此之前的话，我需要从你脑子里找些有趣的东西。”
一根根丝线，自魔鬼身体向圣女飞去，他对丰饶之母的情况很感兴趣，或许能从圣女脑中得到一点过去的线索。
“拦下他！”
清脆话音刚落下，那些本在地面躺着的麦田稻子，一个个崩碎瓦解，露出内里鲜红如生的心脏。
以维克多不算丰富的生理学知识判断，在地面流血不停的椭圆形玩意，大概率是人类某个不甚重要的器官组织，一旦没了就会死亡。
鲜血自流入地面裂隙之中，阵阵剧烈的老树藤蔓撕扯声轰隆自地底涌出。
数百根与城堡激战时肉鞭类似的尖锐器官忽然从地面伸出，铿锵有力回荡相互交错，围绕在圣女面前形成一堵钢铁肉墙。
无形的精神细丝，在表面满是尖锐倒刺的肉墙中被迫折返，这让维克多感觉很有趣，看向已染上细微金芒的身体边缘，若有所思。
“精神污染，怨念侵蚀，血肉改造……嗯，或许我比你们看起来更像个正义的神灵？”
“维克多，你杀了塞西莉亚小姐？！”
惊恐许久的米罗尔，终于是反应过来，他原本靠近魔鬼的身体，也下意识后退几步，看着面前高达数十米的尖刺肉墙，以及身前的幽邃黑影，恐惧在心中蔓延。
“米罗尔·加布……我与你做一笔交易如何？”
“你杀了赛西莉亚！我必须，必须……”
两具僵硬的肉身，堵住骑士愤怒且恐惧的嘴，他听到了一句话。
“你的姥爷，又或者少爷……会在不久之后苏醒。”
“他是个骗子，别相信他！”大喊的老约克径直站在肉墙前方，死死盯着半空漂浮的魔鬼：
“塞西莉亚无法束缚你，但你也无法伤害我！圣女殿下，快走。”
“不可否认……契约有时会让魔鬼感到很烦恼，但这不包括你，自作聪明的虫子。”
一道黑光，笼罩住米罗尔，抱着莱斯特父子的骑士惊讶发现，原本疲惫不堪的身体变得满是活力。
他目视手背几颗模糊不清的老人斑慢慢褪去，惊讶盯着约克看去。
显然约克也发现了米罗尔的异状，刚才镇定的神情也为之变化，指着维克多的手指颤颤惊惊：
“你，是你让我恢复青春的……”
“第二个交易，杀掉这只虫子，我将你们送回城堡。”
“乐意效劳……”
虫子之间的厮杀，并不会让维克多有太大兴趣，他依然在盯着丰饶之母的圣女，感受下方山体的震动越发明显。
显然这座圣所与想象中神灵显圣之地有那么一丝区别，山谷地底已被整个掏空。
无数啃食血肉生长的藤蔓、苔藓将石块搅碎，随后又化作一个巨型肉瘤的养分。
那些长在地面的玩意与其说是植物，不妨认为是巨型肉瘤的绒毛，那些麦田小人则是细菌与鼻屎。
这是一座以血肉作为丰碑的献祭场，用灵魂、憎恨与怨念堆砌成的圣所。
“我真好奇一件事，为什么你知道魔鬼的存在？按照你们对神灵的定义……”维克多嗯哼两声，用空间震爆让下方无意识蠕动的肉瘤老实一些。
这玩意倒是符合无魂者的要求，没有自我意识且具备强壮肉体。
但高阶魔鬼自认不是变态，愿意将意识束缚在一具丑陋、低贱且肮脏的肉身中。
“高阶魔鬼，诞生于深渊意志中的崇高生命，你们磅礴的精神力仅靠意念便可扭曲现实，所思一切都会成为真相……
我从没想过传说是真的，但现在，你证实了这条远古的传闻。”
圣女渐渐稳住身体，洁白手掌轻抚沾染猩黄粘液的血肉器官。
“哦，所以你准备和我合作，唤醒这团毫无知觉的烂肉？”
“如果你愿意的话。”
“呵呵……魔鬼可不喜欢和傻子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