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种恶语？
能伤大哥之心？
萧摩诃着实想不明白。
虽相识不久，但大哥羊鷟身上散发出的沉稳、干练、仁义何其强大。
“定是那虏首出言不逊，待摩诃再去赏他几箭。”
“算了。”羊鷟伸手拦住，“人死灯灭，辱尸只会失了仁义。”
萧摩诃闻言，这才作罢，“那舱内，有美酒许多，不如取来，歃血结义。”
羊鷟颔首，“贤弟莫急，方才拼杀间，听闻舱底有呼救声。想来，应是贼虏掳掠来的良人，不如先行施救，再歃血结义不迟。”
二人下到舱底，羊鷟挥槊间，将铁笼劈开，“贼虏已尽数伏诛，都归家罢！”
只见笼中出来六人，五女一男，皆作劫后余生状。
徐世谱劫后之余，打量着眼前施救者，一者披甲执锐，沉稳老练，一者素衣挽弓，少年轻狂。
二人皆陌生，于是行了一个叉手礼，开口问道：“两位将军可是当地郡守麾下？徐世谱，谢过两位将军搭救。想来剿灭贼虏，伤亡惨重罢？竟仅余二位了。”
说着，徐世谱打量周遭一番，并不见其他军卒。
闻言，萧摩诃一脸神清气爽，将军二字，听着，有多顺耳就多顺耳。
“非也。”羊鷟还了一礼，指了指身后的萧摩诃，接着道：“羊鷟并无军籍，恰逢大雾锁江，又闻此处有贼虏盘踞，于是与弟萧摩诃携手讨杀，并无其他军卒。”
没有军籍？
怎披如此精甲？
仅仅二人，讨杀百余贼虏？
简直耸人听闻，闻所未闻。
徐世谱嘴巴张成夸张弧度，他踏上船桥环伺，岸上、湖中、甲板，皆尽贼虏尸首，哪有什么当地军卒？
一开始，甲板上厮杀声顿起时，徐世谱一度以为是跟随于后的江陵军船，来解救他了。
被解救时，又以为是当地郡守麾下军卒。
现在，他怀疑人生了。
“没有军籍，为何身披将军甲？”徐世谱指了指羊鷟身上的甲胄，又指了指萧摩诃背上宝弓，“那弓，恐怕不下六石力道，非军中强者，如何驾驭得住？”
羊鷟轻笑解释道：“此甲乃老父所赠，而这位萧小郎天生神力，莫说六石，就是十二石，又如何？”
“敢问令尊大名？”
“泰山羊氏，曰：侃。”
羊侃！
徐世谱大吃一惊，难怪如此勇猛，敢单弓单槊讨杀贼虏，原来是高昌县候，辅国将军羊侃之子！
震惊之余，忙到跟前握住羊鷟双手，“原来是辅国将军之子，难怪如此神勇，承蒙搭救，且先受吾一拜。”言毕，就要屈膝，却被羊鷟拦住。
“举手之劳，不必行此大礼。此行，鷟欲往江陵投军，遇见贼虏作乱，自不能袖手旁观。”羊鷟说着，仔细端详眼前人，又问道：“观汝衣冠肃穆，似乎是军中样式？”
徐世谱颔首道：“不错，吾从江陵水械南治监，家父乃江陵水军左都统徐道江，两日前试航新船，不幸被贼虏劫掠。”说着，朝一侧一艘怪船指了指。
“新船？”萧摩诃顺着方向看去，一艘挂着木制齿轮的怪船赫然映入眼帘，顿时激起了好奇心，“瞧着有些怪嘞，不如上船感受感受。”
在萧摩诃的提议下，众人登上新船甲板，徐世谱先入船舱找了几身男袍，给五位小娘子裹上。
“这些木轮，有何用处？”
“怎的前高后低？”
“嘿，船尾也有木轮！”
......
萧摩诃四处打量着，这怪船，满满的探索欲。
徐世谱也不含糊，领着众人来到舱底参观，几名船工蜷缩于一角，见状纷纷磕头请求原谅，方才外头喊杀声一片，以为获救了。
徐世谱摆摆手，表示原谅，“尔等也不是军卒，临危惧怕人之常情，能晓大义就更好了。都上甲板透透气，找些吃食罢！之后，还要仰仗各位回航江陵呢！”
船工们这才悻悻起身，顺梯上去甲板。
“这些木制马背，是有妙用？”
“嘿，还有踏板！”
萧摩诃随机选中一个木制马背坐上，才发觉脚下有硬木踏板。
好奇间，抬脚踩动。
这一踩之下，舱外木制齿轮陡然翻转，船身竟侧动摇摆起来。
“萧小郎莫动！那是齿轮机关所在。”
萧摩诃恍然，起身问道：“五轮齐动，不就能借力航行了么？”
羊鷟也恍然，“此机关，竟如此神奇，莫非能够实现无风自动？”
徐世谱满面红光，自己的毕生心血受到称赞，确实令人神清气爽，“目前此船不过五丈，还有许多需要精进的地方。顺风时，一日五六百里不在话下！”
二人闻言，无不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所乘漕运江船，日行百余里已是极限。
五百里，什么概念！
江陵到建康，顺风时，恐怕四日间便能走个来回罢！
“徐公大才！此船若再精进，再装备水军，无论运兵、运粮、水战，必占先机，可纵横无敌于长江水道耳！”
羊鷟说着，不禁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位水械南治监。
他敏锐意识到，此船若能继续精进，未来将左右长江水道格局，甚至左右一个国家的兴衰胜败！
羊鷟不知道的是，历史脉络中，侯景之乱后，徐世谱率领水军凭借新船优势于赤亭湖力搓侯景水军，并生擒其大将任约。
其后，陈霸先更是凭借徐世谱新船迅猛之势，一举突破侯景布下的长江封锁线。
侯景最终兵败，不少史家认为，是左右不了长江主导权的结果，而徐世谱的新船功不可没！
“羊公谬赞了，此船还有诸多缺陷......”面对羊鷟高论，徐世谱也是春风得意，此论，正是他所追逐的目标！
话未完，却被一脸好奇的萧摩诃打断，“确实还能精进，倘若木制马背上，再加一道硬木船桨，手足并用，岂不更快？还能锻炼手足力道，可谓一举两得呀！”
羊鷟与徐世谱闻言，不由无奈腹诽，若人人都如汝一般怪力，那确实可行。
问题是，寻常人手足并用，既要踩踏机关踏板，又要奋力摇桨，不出十里非得累死不可。
还锻炼手足？
当个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