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坊主

看到小宝脸上似乎退去了些许骇人的青紫，呼吸也好像绵长了些，他心头狂跳，声音都有些发颤，转向姬昭月：“姑娘，小儿……来儿他……他怎么样了？”

姬昭月将写好的药方递过去：“暂时保住了性命，气息也稳住了些。但那颗丹药只能吊命，要想根治，还需另外的药材。”

韩风的目光猛地从儿子身上转回，死死盯住姬昭月，或者说，是盯住她话里的那两个字——“根治”。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得厉害：

“根……根治？姑娘是说，来儿这病……这病能好？这可是连宫里太医都……”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意思再明显不过。太医都束手无策的顽疾，怎么可能根治？巨大的希望砸下来，反而让他生出一种不真实感，甚至有些惶恐。

姬昭月看他这副模样，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地点了点头：“寻常大夫自然是束手无策。不过，”她顿了顿，迎上韩风不敢置信又带着最后一丝期盼的目光，“我不是寻常大夫。”

这话平静无波，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自信。韩风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姑娘，明明看着有些虚弱，眼神却清亮得惊人。

他心里翻江倒海，理智告诉他这太匪夷所思，可儿子那微弱却平稳下来的呼吸，还有她那份镇定，都让他无法不生出希望。

这小姑娘凭什么口气这么大？比太医还厉害？这话也就是在心里转转，他没敢问出口。

姬昭月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几不可察地牵了一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信我，就拿着方子，立刻、马上，把上面的药材找齐，越快越好。若是不信……”她抬手指了指门外，“我现在就可以走，令郎能否撑到下一刻，就看天意了。”

这话说得直接，甚至有些不近人情，却也最是有效。

韩风被她的话激得一个激灵，所有疑虑瞬间被抛到脑后。对啊，他还有什么选择？儿子现在就是靠着这位姑娘才吊住一口气！

他猛地一咬牙，不再犹豫，双手接过那张薄薄的、却承载着他全部希望的药方，对着姬昭月深深一揖，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信！我自然信姑娘！多谢姑娘大恩！我这就去！立刻去！就算是掘地三尺，也一定把药材找齐！”

说完，他珍而重之地将药方揣入怀中，又深深看了一眼床上似乎睡得安稳了些的儿子，转身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连脚步都带着几分急切和重燃的希望。

韩风如同一阵旋风般冲出房门，力道之大让本就老旧的木门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险些撞上正欲进门的人影。

“坊主，这么急匆匆的是……”一个温婉柔和的女声响起，带着几分关切，“我听说来儿晕倒了，现在怎么样了？”

来人正是苏玉莲，她穿着一身素雅的衣裙，发髻简单挽起，眉眼间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她显然是被韩风那副魂不守舍、失魂落魄又夹杂着狂喜的复杂模样惊了一下，下意识地侧身让开。

韩风此刻满心满眼都是药方上的字，哪里还顾得上寒暄，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勉强辨认出来人，急促地点了点头，含糊地应了一声，他甚至没多看苏玉莲一眼，揣紧了怀里的药方，脚步踉跄却飞快地冲下了楼梯，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

苏玉莲愣在原地，看着韩风远去的背影，秀眉微蹙，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韩来儿的病她是知道的，连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怎么突然就有救了？韩风这反应……未免太过激动了些。

她压下心头的疑虑，抬步跨进门内。屋内的光线有些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和……一丝几不可察的、奇异的能量余韵。

她的目光先是落到床上，看到小宝原本青紫的脸色确实退去了不少，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似乎真的平稳了许多，不像之前那般气若游丝，仿佛随时会断绝。

心头稍松，随即她的目光一转，落在床边站立的身影上。那人背对着门口，身形纤细，额角和颈侧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略显苍白的肌肤上，似乎有些脱力地扶着床沿。

“这位是……”苏玉莲正待开口询问，那人却恰好缓缓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

看清那张脸，苏玉莲脸上的疑惑瞬间变成了全然的震惊，她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美眸圆睁，声音都变了调：“月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姬昭月抬眼看向苏玉莲，对方眼中的惊愕毫不掩饰。她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个笑容，却发现脸部肌肉都有些僵硬，只化作一个极淡的弧度。

精神力透支的后遗症让她此刻连多说一个字都觉得费力，声音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莲姐。说来话长，碰巧遇上了。”

苏玉莲快步走到她身边，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和微微颤抖的手指上扫过，又看了看床上明显好转的小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倒吸一口凉气，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和浓浓的担忧：

“是你救了来儿？月儿，你做了什么？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她伸手扶住了姬昭月。

“举手之劳。”姬昭月轻轻靠在床柱上，借了些力气，目光重新落回小宝脸上，“暂时稳住了，不过还需要些药材才能根治。”她顿了顿，迎上苏玉莲担忧的目光，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刚才耗尽心神救人的不是她一般，“莲姐，你刚刚叫他坊主？”

苏玉莲看着她这副云淡风轻却难掩虚弱的样子，心里又是震惊又是心疼，还有一丝哭笑不得，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问这个，便也耐心的解释：“是呀，他就是妙音坊的坊主韩风，你救的是他的儿子韩来。”

这丫头，居然还懂医术了？而且看样子，医术还高得吓人。只是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她张了张嘴，许多疑问堵在心口，最终却只化作一声轻叹：“你呀……先坐下歇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