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荆棘的藤蔓在深水镇废墟中狂乱扭动,带刺的枝条不断抽打着空气发出“咻咻”的尖啸。
戈德温策马冲过镇口时,一根藤蔓突然擦着他的披风掠过,
尖端在残破甲胄上刮出一串刺目的火星。
“这鬼东西怎么还在发疯!”他骂骂咧咧地勒住缰绳,身后铁手佣兵团的火把长龙已蜿蜒至废墟边缘,
火光将断壁残垣的轮廓投射成一团团扭曲的鬼影。
亚伦的大嗓门穿透藤蔓的嘶吼:“他娘的!男爵大人呢?不是说豺狼人都死绝了吗!”
人呢?
跑哪去了?
“在那里!”卡尔率先发现了卫廉的位置,颤抖的指向废墟西北角。
正如他所说,他的视力确实相当的好。
火光跃动的刹那,众人看清了远处的景象。
卫廉的银发沾满泥尘,他正半跪在一处塌陷的洞口前挥动着铁锹。
他身后的哈维尔赤裸着上身,虬结的肌肉在火光下泛着油光,
每一次挥舞铁锹都震得碎石泥土簌簌滚落。
二三十个衣着破旧的平民横七竖八躺在不远处,
有人正用破布包裹渗血的脚掌,
更多人蜷缩在篝火旁昏睡,
仿佛连藤蔓的威胁都无法驱散他们的疲惫。
“来了?!那还愣着干什么?”卫廉头也不抬地甩开黏在额前的碎发大喊。
铁锹“锵”地劈开一块石块。
“过来搭把手,这下面还埋着人!”
亚伦的大刀哐当落地,他瞪着卫廉沾满污泥的深棕皮靴,
那本该缀着银链的贵族纹饰早已被泥巴糊得看不出原样。
“老子带着弟兄们提心吊胆赶夜路,你他妈在这儿当矿工?”
相比文绉绉的一口一个大人,亚伦还是更喜欢随性而为。
而他内心清楚卫廉也不是个喜欢计较这些个小事的人。
如果是,他亚伦也不会最终决定追随对方。
要知道,以他的实力与经验,效忠于哪个贵族家那都至少是个骑士教官的身份与薪水。
“怎么说话呢?你现在应该喊我头儿了!”
“还有我在救人,在救人你懂不懂啊?臭老登。”
卫廉终于直起身,幽黑的瞳孔映着跳动的火苗。
他随手抛给旁边的戈德温一把铁锹。
“都别废话,再磨蹭底下的人真要闷死了。”
铁锹在空中划出抛物线,戈德温下意识接住,
他低头看着锹面上遍布的抽痕,喉结艰难地滚动:“不是,老大,你哪儿来的工具?”
现搓的?!
“喏,我在镇里找的啊。”卫廉漫不经心的朝着深水镇的方向扬了扬头。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穿越狂舞的荆棘丛如同闲庭信步。
你在镇里找的?!
戈德温眼睛瞪得像铜铃,那藤蔓的力道极大,抽到身上连他都有些承受不住。
“老大你一个人冒着生命危险再跑进去就为找几副铁锹铁镐?!”
“你小子哪那么多废话?别给我磨磨唧唧的!赶紧挖!”
卫廉见戈德温还愣在原地,狠狠瞪了他一眼。
懂不懂新手保护时间无限复活的含金量啊?
懂又不懂。
要不是那帮豺狼人会跑,我一个人就能把他们全图图了,至于卖矿还搭上个万能种子?
“还有你!别笑了亚伦,赶紧从板车上把铁镐铲子都拿下来大家伙一起挖!”
“我没猜错的话…我们要发财了!”卫廉冷笑一声,
仿佛挖出的不是泥土,而是一块块黄金一般。
亚伦见状啐了口唾沫,转身踹了脚发愣的佣兵:“没听见咱们的头儿发话?
快!把板车上的家伙什都卸下来!”
……
几十把铁器插入泥土的声响都未能惊醒周围昏睡的平民。
但那个曾向卫廉求救的瘦弱少年始终保持着清醒。
他虚弱的躺在土坡上,眼神却始终担忧的盯着洞口。
随着洞口不断被挖掘,他突然眼睛瞪大踉跄的扑到坑边,
脏兮兮的手指抠进碎石缝抓起了一个狼牙吊坠,
“父亲……是这里!这是父亲随身携带的吊坠!”
“轰!”
哈维尔的重镐砸碎了塌方处最后一块条石,烟尘腾起的瞬间,
腐臭与血腥味扑面而来,像是掀开了腐烂巨兽的腹腔。
三具尸体呈扭曲的叠压状卡在塌方的甬道口,
最上方那具中年男子的后脑勺被巨石砸得凹陷,
颅骨碎片混着脑浆黏在石面上,干涸的血迹在石缝里与泥土混合结成块状。
“不!!!”少年沙哑的嘶吼蕴含了无尽的悲伤。
他发疯似的扒开那具尸体旁边的碎石,指甲崩裂翻起,
血肉模糊地将手抠进岩缝,鲜血顺着掌纹滴入土中,
直到哈维尔蹲下钳住了他的手腕。
“冷静,孩子……”哈维尔看向少年的目光有些心疼。
“不对劲,致命伤是喉咙的割伤。”亚伦俯身仔细观察着尸体。
“看他的右手!”
火光掠过尸体的指尖,半截带血的匕首正死死抵在另一具尸体的喉管。
“真有意思啊,救人怎么救的打起来了?”卫廉冷笑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并不意外。
赶进小镇救人这种拙劣的谎言估计也就小孩子会相信了。
或许是因为那个恶毒后妈的影响,他平等的歧视每一个弗洛雷斯家族的成员。
好在眼前的事实证明他歧视对了。
洞窟深处突然传来虚弱的敲击声,夹杂着变调的呼喊:
“救…救命!我是……深水镇的镇长!谁救我出去……赏一百…不!一千金龙!”
亚伦的络腮胡抖了抖:“这家伙中气挺足啊?真要我们救吗?”
“祸害遗千年。”卫廉冷笑一声摆了摆手示意大家继续挖。
听声音应该不会很远了。
众人铁镐铁锹狠狠凿向岩壁挖掘着碎石土块,
随着最后的阻碍被挖除,甬道深处露出个浑身血污的胖子。
他镶金边的丝绸外套早已破成布条十分狼狈,
十根手指戴着的宝石戒指却在火把下熠熠生辉。
“圣光保佑!”胖子颤抖着挤出废墟,
肥硕的身躯险些撞翻举火把的戈德温。
“快!快护送我去碧水河湾!这些贱民居然敢……”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卫廉的剑尖正抵在他三层下巴的褶皱处,
冰凉的触感让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认识一下,我是卫廉·莱尼尔,深水镇的新主人,也是你新任的封君。”
银发少年歪头微笑,剑锋缓缓划过对方脖颈。
“现在,镇长大人……”
少年突然俯身,沾血的银发垂落在胖子惨白的脸旁。
“你最好给我好好解释解释……”卫廉言语冰冷仿若利刃飘飞。
“这么多具尸体是怎么个事?”
他凝视着坑道深处,火光在瞳孔中燃成两点幽焰。
随着挖掘的深入,通道里的尸体一个个暴露在了月光下。
而密道的深处,那被荆棘裹了一层又一层的地方隐隐传来微弱的呼救声。
……
篝火噼啪炸响,镇长海勒·弗洛雷斯的肥脸在火光中扭曲。
他与他那些被困在地下室的卫兵此时被全部控制住,本人更是被五花大绑了起来。
麻绳深陷进肥肉,勒出层层叠叠的肉圈。
“这些刁民见财起意!他们趁我开启通向地下室的密道时……”
“见财起意?”卫廉冷笑一声打断道。
“海勒镇长,那这么说,你承认那些地下室里堆积如山的财富都是你的了?”卫廉语气玩味。
“二十多年来深水镇每一年的赋税都不到一百枚金龙,你这家伙贪的还真狠啊?”
“让我猜猜,断剑脊里被盗挖的铁矿脉,也有你的一份分红吧?”
海勒·弗洛雷斯无言以对,冷汗从他身上直流,眼珠子狂转却找不到更好的说辞。
他本希冀那些被他视为噩梦的荆棘能挡住卫廉他们,这样他还有机会狡辩一二。
但很遗憾,那些荆棘轻而易举的就被对方斩断,进入了地下室看见了他堆积如山的财富,同时救出了那些被他视为心腹的卫兵。
海勒百口莫辩。
在沉默中,戈德温突然揪住一个卫兵的后脑勺,将对方的头皮按进火堆:“说!你们出镇时带了多少人!”
焦糊味弥漫的惨叫声中,卫兵崩溃哭喊:“十、十二个卫兵!镇长说把猎户都骗到外面灭口……啊!”
火星窜上卫兵的眉毛,焦糊味混着惨叫在夜风中炸开。
海勒的脸色瞬间惨白。
卫廉踱步到他面前,用脚底狠狠的将他踢倒:“五个猎户对十二个卫兵见财起意?镇长大人,您当我是三岁小孩?”
通道里的尸体已经全部挖出,一共十一具,五个猎户六个卫兵。
加上在地下室救出来的六个,数量也都对得上。
“杀了吧……”卫廉摆了摆手。
他没什么太大兴趣和弗洛雷斯家的人玩什么辩论游戏。
目光望向远处的小镇,血荆棘已经因搜寻不到血肉气息开始互相绞杀,藤蔓也不再增生,缓缓往种子洒下的地方缩去。
他此刻心情大好,一想到那铺满整个地下室的各种财货嘴角都不自觉的咧了起来。
我还真得谢谢你帮我保管这么多钱啊,海勒镇长。
“你…你不能动我!”海勒突然尖叫,脸上的肥肉疯狂震颤抖动。
“我表姐是谢丽尔·弗洛雷斯!鲍里斯大公的夫人!你这个私生子……”
戈德温眉头一皱,剑光如银蛇吐信刺向海勒,剑锋割裂空气,带着蜂鸣般的震颤。
他或许可以容忍别人侮辱自己,
但他绝不允许别人侮辱他的主君分毫。
锵!
剑光交错之间发出一声脆响。
卫廉抬剑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击。
“慢着,我突然觉得让他这么死于你剑下太便宜他了。”
卫廉收剑,目光往远处看向那位已经哭到昏厥的少年。
少年蜷缩的身影在火光中缩成小小一团,像被暴雨打落的雏鸟。
“我有个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