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大变

层层叠叠的阴暗堆叠着蠕动不止的褶皱，城池里所有的灯火尽在它面前摇动着，如风雨之中的萤烛一点，卑微而飘摇，即将无声无息地被深渊所吞噬。

月色只剩一丝挣扎的亮光断在边缘处，随即黯淡消失。整个世间陡然沉默，风声被斩断，鸟鸣霎时隐匿，只剩下窒息的暗影缓慢而坚决地，朝着城池沉坠下来。

这一幕焦珥再熟悉不过了——这分明是鬼蜮降临！

“嘉泽宗这些家伙，”他咬牙切齿道，“为了避开《双胎条约》竟私下勾结阴府！”

他可没忘了师尊在大林遇袭的事！黑原自古为通幽之地，嘉泽宗之所以坐落于黑原那个环境恶劣的地方……根本目的就是为了镇压地界。其所占九宫兑位，泽也，惠及天地，万物欢欣，故名“嘉泽”。所代表的“生”之道正应地界死气，可如今却为了先天灵植弃责任于不顾！

他都能猜得出嘉泽宗为了换取地界出手给那些阴人许诺了什么，无非是大开人界门户罢了！

伏戎城的人群如蚁穴般炸开。母亲把婴儿塞在怀中狂奔，脊骨却在推搡中折出脆响；老儒瘫在瓦砾上，嘴唇哆嗦似被冰封的鱼，半块假牙沾着血丝坠入尘埃。

所有屋顶都爆出癫狂的响动——瓦罐砸碎门板、刀剑劈断窗棂，混杂着野兽般的嚎哭。酒铺的酒坛一排排碎裂，血红的酒浆淹没了扭打的脚踝，有人踩着同伴的肋骨往地窖钻，指甲刮在石阶上剐出森白骨屑。

钟鼓楼震出最后的鸣响，铜钟裂开巨大豁口，如同巨人在临死前发出的嘶鸣。浓腥的风里卷来童子扭曲的尖叫：“娘——娘被吸到天上——”人们这才惊觉仰头——惨绿光影穿透屋瓦，照出千万张凝固着同样惊怖的脸。

空气凝成胶质，塞住了所有逃亡的咽喉，只留下一种压碎骨髓的绝对寂静，等待着那个碾碎万物生灵的巨响。

“师姐究竟去了何处！”焦珥目眦欲裂，浮鱼的到来就是他与苏照墟的默契，师姐定然就在伏戎城周围等待螳螂捕蝉的那一刻。可现在鬼蜮完全降临前的窗口期都快要过去了，苏照墟又在哪里？！

“难道被拦…”他猛地转头，眼中渗出血丝，死死盯着早已闭上双目的胥伯，“原来这才是你们的目的！”

“光明正大将消息告知天下，等嘉泽宗祭出底牌挽救时，必然会与我背后的地仙爆发冲突。”

“甚至引爆两大仙宗间的战争。”

“好一个借刀杀人！”

“好一个借刀杀人！！！”

他揪住胖子的衣领，怒吼道：“那你考虑过这满城的百姓吗？竟要让这数十万人为你的复仇买单！？”

胥伯死咬牙关，睫毛轻轻颤抖，却始终不肯多说一字。

依甄亦是沉默而立，上全此时却是再也没心思管她了，颤颤巍巍道：“这、这鬼蜮怕不是哪位大君降下的！”

“是【灯影梼杌君】和【血池罗刹大君】，”焦珥幽幽道，因为之前灶马灰仙公的关系，他对这些地界领主们颇为熟悉，“两大神仙境伺候我一个人，倍感荣幸呐。”

“朝廷呢！镇国仙器是做什么吃的？！”上全真人彻底失态，“这么大的动静，监天台是一群饭桶吗？！”

“我只知道如果有可能朝廷绝对不会放弃一株先天灵植的。”

……

仙都，三界首善之地，所谓“云阙凌霄万仙朝，琼楼玉树霭圣德”，作为九宫大阵的核心，这里素来是整个仙界的目光焦点。

而皇宫则更是核心中的核心，此刻这里正爆发着一场外界难以想象的争执。

“伏戎城乃我堂堂仙朝子民，你竟要见死不救！龙焚，你要不听听你在说什么！！”玄黄府大府君黄庭暴怒不已。

“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这位大摄政仙官垂目而道，“这次是难得的削弱屯元、嘉泽二宗的机会，且屯元宗那三位已经和阴府交上手了，这对我们的地界扩张计划也是不小的助力。”

“错过这次机会你还指望那些仙宗会帮我们？到时候死的还不是你玄黄府的人！”

“当真不识好歹！”

黄庭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此时正在举行一场紧急廷议，大尹七位神仙到场了五位，在野的朱绂派并无资格到场，五人分别为玉铉派党魁兼现任大摄政仙官龙焚、玉铉派首座、中立的万辕上真黄庭、以及两名皇室神仙。除去朝廷的神仙外还有号称【承玄穹敕命统御万灵紫微星主圣皇】的尹帝，他是大尹少有的地仙境皇帝——以往都由神仙担任。

“总之我不同意！”黄庭回过神来，“儿郎们就算死那也是堂堂正正地战死，拿自己的子民献祭你当得起这身官皮吗！”

见这家伙油盐不进，龙焚淡淡回了句：“玄黄府也不是你一个人说的算。”

毕竟名义上尹帝才是仙朝共主！事实上如果不是矛盾特别大龙焚是绝不愿将事情搬到皇宫来裁决的，每一次这样做都是在无形地壮大皇权。

‘黄庭这个愣头青！’

他静静地等待着尹帝的决断。

绮煌上真犹豫了许久，问道：“如果任由事态发展…先天灵植怎么办？”

“灵植还在鬼蜮中，用坎水尊将其与现世隔断，这样可以一石二鸟。”

“一来朝廷也算‘出手’了，二来可以阻止嘉泽宗从阴府手中得到灵植，等攻入地界东西还是仙朝的。”

绮煌轻轻颔首，显然是认可了他的话语。

“那如何向外界交代？”另一位皇室神仙问道。

龙焚吐出早就准备好的理由：“九宫大阵封印松动，各仙宗束手旁观、无动于衷，朝廷两线应敌已尽全力。”

廷中陷入了沉寂，对方显然是默认了。

见状尹帝轻轻开口：“既有定议，依此执行罢。”

“诺。”几人一同行礼，黄庭仅慢了一瞬。

步出大殿后，他停顿身形，冷声朝龙焚丢下一句：“望君他日犹记此议。”

“不劳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