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选徒大典(1)吃了兔子会撒谎

上昆仑山的路弯弯绕绕的。

昆仑山上五独峰拔地而起,位列五行。

中央主峰峰顶倒悬着冰瀑,在日光里碎成漫天星子——五座山岳暗合天罡方位,如同被上古神祇亲手嵌进大地的镇魂钉。

听白铸说,昆仑山受一个很强的法阵保护,依托五行而设,不过是在万年前就设下的。

也不知为何,有林和一路同行,白铸一行人便自动退到后面去了,只剩下二人并排走着。

暮色浸染山道,银铃铛缠在方四意雪白脚踝,随她蹦跳溅出泠泠清响。她百无聊赖地踢着碎石,眼尾扫过青年绷紧的下颌线发问:“林和,你先前不是不愿意回山么?”

尾音裹着铃铛震颤的余韵,林和喉结微动,山风卷起他袖口云纹:“此刻也未必情愿。”碎金般的夕照落进他带笑的眸子里,晃得人眼睫发烫。

他分明是要向方四意讨要几句温言罢了。

“还有啊,怕你破坏我师门。”

方四意踉跄退后半步:“我怎么会是那种人……”尾音忽地哽住,眼尾洇开薄红。她忽地旋身挡在路前,细碎额发被山风撩起:“你上昆仑山就是为了监视我?”

林和目光掠过她颤动的睫毛,喉间溢出轻笑:“不然?”松香若有若无萦绕在两人衣袂间,他垂眸碾碎指间霜花,“我这半吊子修为,还能回昆仑山重修不成?”

方四意攥紧的指节泛出青白,喉间泛起血腥气。她从未尝过这般被人掐着七寸的滋味,舌尖抵住犬齿生生压住顶到天灵盖的恼意。

她退到一边,决定不跟林和并排走了,转而粘着李铸去了。

“李师兄,这选徒大典到底怎么个章程?”方四意揪住李铸的衣袖,杏眼里漾着碎星般的光,“若我闯过试炼,就能正式拜师了么?”

李铸向来藏不住话,被小姑娘眼巴巴望着,竹筒倒豆子般说起来:“统共三道试炼,一是五行灵根,二是慧根,三是妖兽森林的试炼。最后还能亮绝活……”

“三道?”方四意惊得倒退半步,发间银铃铛叮当作响。

“害,头一道验生石测灵根,不是每个凡人生来都有灵根的。”李铸掰着手指,青竹道袍在晨雾中翻飞,“第二关慧根测试倒是简单,棋局谜阵走一遭,十之八九都能过。”他忽地压低嗓门,“第三关幻境试炼才要命,听说去年幻术长老召出过千年修为的妖族……”

方四意蓦地咬住樱唇。斑驳树影摇曳在她瓷白的面庞上,将蹙起的眉尖染成墨色。

“最后一关看个人本事。”李铸浑然不觉,仍在絮叨,“耍套剑法舞个灵器,说不准就被哪位长老瞧上……”

林和驻足回望,见她仍立在原地。四意杏眸睁得滚圆,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他蓦地想起,从前那捧鸦青发丝总爱披在腰间,如今却总绾成云髻,倒显出几分往日没有的飒爽。绯红软烟罗衫笼着她纤薄肩头,背后垂落的轻纱随风曳出涟漪,倒似画中仙人衣袂间漏下的云絮。

方四意杏眼圆睁,手骨节发白:“哪个长老定的规矩呀?既说是收徒大会,怎还要考什么法器运用?”她越想越气,“我要是会法术,何苦来这儿拜师?简直像让白斩鸡现场表演凤凰涅槃啊!”

她望着掌心浅浅的茧子,那是从前劈柴留下的痕迹,突然悲从中来:“我还什么都不会,怕是连扫洒弟子都当不成……”

众人面面相觑,眼底俱是茫然。“方小姐,我们还是尽快赶路吧。”

方四意足尖重重碾过地上枯枝。她此刻哪顾得上赶路,满心悲伤烧得尾椎骨发麻,脱口便道:“我要去厕所!”

李铸握着缰绳的手顿了顿,剑眉微蹙露出几分困惑。他自幼在昆仑修习辟谷之术,污秽自会随吐纳化散,这词倒比剑谱梵文更教人茫然。

林和倚在青石边挽着缰绳,闻言眼尾漾开星子般的碎光,冲她扬了扬下颌:“小心山中妖灵。”

白色袖口被山风掀起,露出他腕间天劫印记微微发亮。

“懒得和你说了!”方四意转身就往林深处跑,绣鞋踏碎满地斑驳月影。

“莫不是要如厕……”术士甲捏着胡须嘀咕。

白铸抱剑倚树:“候着。”

树叶沙沙作响,林和握着竹扇的手指微微发紧,目光追着那片藕荷色衣角没入黑暗。扇骨抵住鼻尖时,白玉似的耳垂已洇出薄红,偏还要绷着声线:“子时风凉,该给她添件斗篷的。”

暮色漫过枝桠时,方四意终于甩开身后人影。

“哈……”她后槽牙咬得发颤,抬脚便往树干踹去。

枯叶扑簌簌落满肩头。

草茎断裂声裹着呜咽溅开,少女蹲在秃了半边的泥地里,指甲缝嵌满青汁。树影张牙舞爪攀上她后背,恍若无数窃笑的唇:“这鬼地方,到底要怎么才能回去啊!”

暮色突然暗了三度。

她僵着脖颈回头,半截碧色藤蔓正从树瘤里探出头,荧荧磷火在叶脉间明明灭灭。

一只长着人脸的兔子从树后边突然蹦了出来,方四意后退半步撞在树干上,跌坐在绵软草甸时,指尖突然传来细密刺痛。草叶如针尖擦过掌心,在瓷白肌肤上拖拽出蜿蜒红痕。

她蜷起手指倒抽冷气,抬眼正对上垂耳兔湿漉漉的杏眼。那绒毛覆盖的面庞竟生出少女般的清丽五官,此刻歪头盯着她指尖血珠,耳尖泛着可疑的红晕。

“我去,你这兔子成精了?!怎么长着张人脸!”她捏住兔子发烫的耳垂,瞥见那兔儿抖了抖三瓣唇。草叶间腾起细碎荧光,缠绕着雪白皮毛泛起淡金光晕。

方四意见它一动不动,大意喃喃:“这妖……看起来不太厉害的样子……”

“说什么呢我可厉害了。”讹兽耳尖绒毛蹭过四意手腕,尾音打着旋儿浸了蜜糖的云絮。

方四意捏它后颈的指尖微滞,青竹似的骨节在月光下泛着玉色,肚子饿的感觉在此刻达到极致。

小兽犹自扭着蓬松尾巴往她掌心钻,浑然不觉女子喉结轻滚。

“你厉害?兔子能有什么厉害的?别以为你长着张人脸我就怕你!嘿嘿,今日有兔子吃了!”

讹兽哀叫道:“我的肉粗犷难耐,不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