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镇妖塔(3) 他像炮灰师弟

“是他?”林和指尖发颤,月白袖口被攥出深深褶皱。他仰头望着漫天流火,喉结急促滚动两下,忽而垂眸盯着自己膝头。夜露顺着青丝滑落,在莹白肌肤上洇开点点水光。

少年怯生生攥紧袖角,“这般凶煞现世,方圆百里都逃不过的。我们躲起来是没用的。”

方四意即便听见了,也懒得起身。她斜倚着青石冷眼瞧着林和踉跄半跪的狼狈模样,暗红血珠顺着玄铁护腕蜿蜒而下。

这人总爱在她面前一副温柔体贴的模样,此刻衣袍染血的脆弱姿态倒比刚刚鲜活三分。

“思思。”林和喉结滚动着将手掌覆上她裙裾,“我们别在这儿耗着了。”

剧痛让林和额角渗出细汗,却仍维持着单膝点地的姿势。

地底突然传来轰鸣,漆黑龙尾破开岩层卷起气浪,暗金色鳞甲在幽光下流转着冷冽寒芒。

龙首昂起的刹那,她终于看清那双传说中能洞穿人心的竖瞳。

暮色将残云染成红色时,暗金色竖瞳骤然收缩。黑龙收拢翅翼,鳞甲化作星屑簌簌坠落,在触及二人藏身的草丛前被蒸腾成雾气。

黑龙那五百年未沾染人味的鼻腔突然充血般发烫,利爪深深陷入掌心。

当最后一根黑鳞没入脊骨,月华恰好漫过他新生的喉结。散开的墨色长发扫过颈侧狰狞的龙牙,暗红血丝在苍白的肌肤下游走。

“躲得够好啊……”沙哑的嗓音裹着滚烫的喘息,尾音却染上某种濒临失控的肃杀。

方四意指尖微颤着攥住林和手腕,目光掠过青年苍白面容时,脑中忽而浮现诸多修仙话本里的场景——御剑飞升的仙君总该有双清冷眼眸,这人却连眉目都透着股软弱,倒像是话本里活不过三章的炮灰师弟。

“完了!他过来了……”她急促的低语被喘息绞得支离破碎,掌心触到对方冰凉的皮肤时突然顿住。

传闻修仙界修士都体魄强健,怎会会有人连体温都好像寒玉?

方四意正感觉蹊跷,余光瞥见林和藏在宽大袖袍下的膝盖正以诡异角度扭曲着,暗红血迹顺着布料蜿蜒而下。

“快逃啊!”她猛地将林和拽向身后,指尖因用力过猛将他推倒在地,却被林和护住。

林和踉跄着扶住她肩头,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垂。

冷风卷着寒气扑在脖颈间,方四意攥紧袖口的手指微微发抖,连忙站起来,偏过头时碎发扫过泛红的眼尾。

“疼……”林和起来,踉跄着往后退了半步,“我实在走不动了,你先走吧。”他仰起脸时额角还沾着未干的雨水,睫毛挂着细碎水雾。

“原宿主啊,你怎么摊上这么一个师父!”方四意再回头,却见那黑龙闪现了过来,掐住林和的脖子。

那黑龙双眸漆黑,如黑曜石般恐怖,浑身一股黑气,似那个镇妖塔一样,也有千千万万的杂声在他身上,亦或是他的脑海里。

方四意连忙抓住他的坚硬胳膊,呵斥:“松手!他这副身子骨,食之也是无味。”日光顺着散落的黑发滑落,映得眉间朱砂痣愈发殷红,“我要是你,定要把那压了我多年的镇妖塔先毁了,再扰乱三界,让世间民不聊生,再找压我入塔的人报仇!”

方四意垂眸碾碎掌中凝出的冰晶,寒雾里浮出扭曲的人面,“你别动他!你难道忘了是谁拿走的镇妖石!”

冰夷指尖骤然蜷缩,冷香裹挟着某种诡谲灵气钻入鼻腔。他瞳孔微缩盯着女子鬓角流转的微光,青玉髓里封印的千年寒气仿佛被什么搅动,连呼吸都凝滞了半拍。

忽地,冰夷脊背绷紧,如拉满的银弓,喉间溢出低低的呜咽,漆黑瞳孔里翻涌着猩红血丝,连鬓角碎发都被戾气震得簌簌作响。直到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方才堪堪将那要冲破封印的寒毒按回灵台。

“这次,饶了你们。”他偏过头去,任由散落的黑发遮住半张脸,尾音浸着千年不化的寒意,“离开这里。”

被黑龙放下来,双脚沾地,一阵电触般的痛感又从膝盖边袭来。林和紧缩眉头,引得冰夷也不忍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化作了一条龙往远处飞去。

暮色漫过蜀南竹海,林和望着眼前的女子,欣慰地松了口气。很久以前那句“思思早该魂飞魄散”还烙在耳膜上,此刻她鬓边垂落的碎发却实打实让他明白——

她又回来了。

“你要去哪儿?我送你!”温软指尖拂过他渗血的袖口,林和踉跄后退半步。此刻,方四意那双手正稳稳扶住他胳膊。

“黄角镇。”他盯着方四意脖子上挂着晃动的玉环禁步。

“你这伤不能再拖了。”她忽然蹲到他跟前,俯身时银簪擦过他耳垂,按住少年渗血的膝窝,将围在腰上的束腰带取下来,系在他的一条腿上。

晨光破开云翳的刹那,方四意恍惚听见身后传来鳞片摩挲青石的窸窣声。

黑龙冰夷离开,浓雾也跟着消散了。

“你们这儿有神仙么?”女子尾音浸着晨露的湿润。

林和垂眸望着交叠的衣袖,白色广袖被风掀起时露出腕间狰狞的咒印——

那是连渡劫巅峰的老怪物都要避忌三分的天劫印记。

“所谓仙道不过是镜花水月。”他漫不经心地碾碎一片飘落的竹叶,“一些等死的老怪物罢了。”

方四意忽然按住他执叶的手,目光掠过满地焦黑的断枝。那些被黑龙利爪撕裂的树干正在缓慢愈合,树皮褶皱里渗出珍珠色的胶质——这是连千年树妖都做不到的再生术。她转头望向始终笼罩在阴影里的“师父”。

四意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玉环,忽而抬眸问道:“林和,你是什么段位?”

话音未落便觉不妥,耳尖倏地泛起薄红。这分明是问修真者的等级,偏偏自己下意识借用了游戏的称呼,连忙敛了笑意:“当、当然是说……你修到哪个境界了!”

说罢偏过头去,任由发间海棠香坠子扫过颈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