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值正午时分,太阳高悬天上,烈火般的日光炙烤着这片苍茫大地。
与夫蒙城遥遥相对的鬼哭山内,有一处断崖,名为鬼哭崖。鬼哭崖内终日不见天日,漆黑一片。只因在崖顶之上,浓稠如墨的黑雾常年盘踞,如潮水般将断崖层层包裹于内。
不断涌动的黑雾时刻吞噬着洒落的日光,留下一条鲜明的分界线。黑雾涌动间,似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诡异的眼眸里,透出一股妖异的黄光。
黑雾之上,一青年正百无聊赖的吹着箫,脚下涌动的黑雾仿若平地。
但见吹箫青年的面容俊朗,剑眉星目,眼眸清澈明亮,仿若藏着熠熠星辰。高挺的鼻梁下,嘴角微微耷拉着,嘴里不耐烦的道:“怎么还没打起来!”
只见黑雾迅速分开,一股诡异的黑气极速窜出,迅速凝成一个人影,在人影脸上依稀可辨眼耳口鼻。是黑雾人!
黑雾人,顾名思义,乃是黑雾所化。但又不是普通的黑雾,那是鬼哭崖几百年滋生的极阴之气;后被谢必安所炼化,诞生了灵智,便跟在了谢必安身边。
黑雾人这般朴实无华的名字,自然也是拜谢必安所赐。如今,也不知道是算鬼物,还是算灵物。反正经常气得谢必安跳脚,也让谢必安生活多了些趣味,不再死气沉沉。
黑雾人嘴巴一张一合,说道:“大大……大人,夫夫夫蒙午!要不要……”
青年往夫蒙山的山顶撇了一眼;随着目光穿过层层白云,那个站在山顶的人影便映入眼帘,正是夫蒙午那小贼。在夫蒙小贼身后,大吕朝的旗帜在风中张牙舞爪,“大吕”两字如狂草般,在风中格外的肆意张扬。
青年心知那是夫蒙午摆开架势,既是示威,也是警告!但他又做什么了?!!这夫蒙小贼给他摆什么二五八六!
青年心下不悦,脸拉得老长,口中恶狠狠骂道:“夫蒙小贼!老子吹个箫关你屁事,有本事打过来啊!”
谁知,一个压抑的声音幽幽传来,愤怒道:“谢必安,你给我老实点!”
这下可把谢必安气得够呛,正欲发怒,脑中却灵光一闪。随即冷哼一声,“老子不给你这小贼一个教训,你还喘上了。”
只见谢必安伸手朝虚空一抓、再轻轻一挑,白骨箫蓦然快速旋转着凭空出现。他又一伸手,握住了白骨箫放到嘴边,吹奏起来。
顿时,以鬼哭山为中心,方圆上百里内,忽然掀起了大大小小的风沙。那些游荡在人间、无所归依的魂魄,像是听到了冥冥中的召唤,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它们藏身于呼啸的沙尘中,虚影幢幢,发出无声的哀嚎与嘶吼。
风沙愈烈,魂魄愈聚愈多。其中凶戾的恶鬼开始躁动,它们张开黑洞般的巨口,贪婪地吞噬着周遭弱小的游魂。每吞食一个,恶鬼的身形便膨胀一分,空洞涣散的眼眸里开始慢慢有了焦距……空气中飘着若有若无的生人气息,使其愈发的疯狂,驱使着无数的游魂朝夫蒙城而去。
“哎呦!”
一阵旋风卷过,一只漆黑的乌鸦被气流掀得东倒西歪,挣扎着扑腾翅膀,却还是“啪”地一声迎面撞上枯枝,直直坠落——
“黑黑!!”
电光火石间,一道人影凌空跃起,红衣翻飞,在狂风之中稳稳接住下坠的乌鸦。他旋身卸力,衣袂翩然,轻巧落地。乱舞的风掀开他额前碎发,露出一张俊逸中透着邪气的少年面孔,正是夫蒙放!
“嘎——”乌鸦有气无力的叫了一声,把夫蒙放心疼的眼泪汪汪!
一黑发青年在后方嫌弃的看着夫蒙放和他的乌鸦,转过头去,再不忍直视……他都不知,老友为何会生出这样后辈子孙?可怜夫蒙氏在这世上的赫赫威名……
而立于谢必安身后的黑雾人,漠然的看着远方的一幕幕,又缓缓仰头看天上的太阳,心中暗自腹诽谢必安,“你那吹的是箫吗?分明吹的是命。”
黑雾人一顿,挠了挠头,又想到:“不对,吹的是魂,鬼魂的魂。勾魂白骨箫,一曲勾魂夺魄。不知多少鬼魂要被勾了来,夫蒙城很快又要有一场大战了。可怜啊可怜……”
再说谢必安本就是赌气之举,并无心吹奏。只看他越吹越气,越气越急,越急越吹。可吹得越急,曲调便越乱,阵阵尖锐的声音响起,几乎不成调了。他极力想调整,却依旧乱七八糟,心情顿时糟糕透顶!
“谢必安,你给我等着!”山顶上的夫蒙午被气得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欲要飞身冲出与谢必安大战一场,却又很顾及即将来临的鬼潮。
“我也很冤枉的好不好!”谢必安心中恼怒。
他自沉睡中猛然惊醒,尚未回神,一股无形的威压便轰然降临,如天倾般碾得他灵体震颤。这力量来得毫无征兆,却带着令他战栗的恐怖气息——仿佛只需一念,便能将他彻底抹杀!虽无血肉之躯,却仍感觉到脊背发寒!
谢必安思绪万千,对于让他从沉睡中醒来的小孩,倍感危机;神识又一次扫过鬼哭窟,那小孩依旧处在昏迷之中。他原想将其擒下细细探究,可每动此念,便有一股诡异的法则威压骤然降临,压得他几欲窒息。待念头消散,那威压又倏忽无踪。这般反复数次,他终是心生忌惮,不敢再贸然出手。
他又拿着白骨箫一番折腾后,终于连自己也听不下去了,总不能折磨自己的耳朵。
“什么破箫!”他随手将白骨箫往后一丢。
“哎哟!”黑雾人急忙引来一团黑雾,托住了白骨萧,心中腹诽:“还真不把仙器当仙器啊!”
随即,谢必安整个人仰躺在黑雾之上,目无焦距的看着天上的太阳,以及……一只,黑不溜秋的乌鸦?!
“嘎嘎……嘎嘎……”乌鸦嘶叫着,缓缓飞过崖顶。
谢必安奇怪的盯着那只乌鸦,心中疑惑:“哪里来的乌鸦?”
“竟还有乌鸦敢从我头顶飞过?”谢必安感到既新奇,又不可思议!
乌鸦的眼睛直愣愣的望向前方,一动不动;鸟嘴以肉眼不可见的幅度在打着颤,鸟翅膀显得异常的沉重笨重。
而在鬼哭山山脚下一个不起眼的山坳里,夫蒙放正蹲在地上,整个人一动不动,额头上冒着冷汗,手心也早已湿透。只见他的指间翻飞,快速掐着法诀,极力控制着乌鸦继续前行。
他也没想到,不过偶然的念头施为,竟让他这么巧遇上了谢必安。
“谢老鬼可千万别发现!“夫蒙午死死盯着前方,脸色煞白如纸,却压不住眼中越烧越烈的战意,“老子的神魂还留了一缕在里头呢——哈!真是刺激!要是能趁机干上一架……“他舔了舔嘴唇,指节捏得咔咔作响。
谢必安不错眼地盯着乌鸦飞走,直到乌鸦飞出视线;虽发现了些许异常,却无心追究,正暗自伤神。
他只觉心中愁苦,人人都比他好。
他喃喃出声,道:“我堂堂谢必安,却被困在这破山中几百年不得出,连乌鸦都比我过得好!如今就连个箫都不让我吹……”
黑雾人漠然在他身后一动不动站着,无声的唉声叹气。
当谢必安再次用神识扫过鬼哭窟时,顿时精神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