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灯盏在潮湿的空气中爆开火星,陆沉缩了缩生满冻疮的脚趾。地窖渗水的石墙上,十七道刻痕在星尘微光中泛着幽蓝——那是他困在天枢学宫当杂役的天数。腕间暗红晶体又传来刺痛,自三日前引星仪式炸裂的伤口里,这枚星髓碎片就像活物般在他血肉间扎根。
“残星级。“他摩挲着玉牌上蛛网状的裂痕。当时测星盘炸开的瞬间,所有人都看见他眉心血线里溢出的金光,首席星术师用冰棱术封住他半边身体时,连指尖都在颤抖。
窗外传来星轨仪转动的嗡鸣,那是天权院弟子在演练九曜星阵。陆沉抓起抹布擦拭祭星阁的古镜,镜面倒映出他苍白的面容。忽然,裂纹在额间一闪而逝,镜中少年突然露出诡异的微笑——那绝不是他的表情。
“当啷——“
铜镜脱手坠地的刹那,警报铜锣震碎了永夜的寂静。陆沉抄起墙角生锈的短刃冲上石阶,寒风裹挟着星尘灌入肺叶。他看见观星台顶的青铜浑天仪正在倾斜,七名披着星纹黑袍的蚀星者悬浮半空,为首者掌心的星链模型已崩解过半。
“星骸钥匙不在这里!“首席星术师的后背撞在日晷基座上,她手中星盘射出的光束正被某种黑色物质吞噬。陆沉认得那种粘稠的黑暗——三日前测星盘炸裂时,同样的物质曾从自己伤口喷涌而出。
蚀星者的触须穿透星术师肩膀时,陆沉腕间的晶体突然发烫。短刃不受控制地脱手飞出,刀柄浮现出与伤口相同的金色纹路。不属于他的记忆在脑海中炸开:机械义肢折射的冷光、浮岛拍卖会此起彼伏的叫价、还有少女将星兽脊骨刺入他掌心时那句“你就是钥匙“。
“轰!“
短刃贯穿蚀星者胸膛的瞬间,陆沉看见漫天星斗同时闪烁。那些人的黑袍在星光中燃烧,露出晶化的躯体——皮肤下流淌的并非血液,而是熔岩般的星髓。首席星术师咳着血抓住他的脚踝:“你的评级...是错的...“
地动山摇的轰鸣吞没了后半句话,整座观星台开始坍缩成星尘。陆沉在碎石雨中翻滚,腕间晶体生长出蛛网般的金线爬满手臂。他听见虚空中有齿轮转动的巨响,东极方向的夜幕突然撕裂,银色触须穿透云层垂落,每根触须末端都嵌着人眼般的星核。
“双生命星。“盲眼星象师从废墟中爬出,她空洞的眼窝对准陆沉眉心,“你体内沉睡着神族的黄昏。“
陆沉想后退,却发现双脚正在晶化。星象师染血的手指刺入他额头的裂纹,剧痛中无数画面汹涌而来:赤霄剑宗的飞剑在锈蚀中哀鸣,幽冥商会的传送阵呕出黑色胆汁,永昼星君的金瞳里映出融化的星链。当刺痛达到顶峰时,他看见自己悬浮在破碎的星域中,九重星链正从自己体内生长而出。
“时间要重启了。“星象师的嗓音突然变成机械摩擦声,她的皮肤正在剥落,露出下面流转星芒的齿轮,“记住,当星链完全崩解时...“
爆炸的气浪将陆沉掀飞,他在半空中看见整座学宫陷入诡异的静止。蚀星者晶化的躯体定格在爆裂瞬间,星尘凝固成璀璨的星河,而自己的血液正在空中绘制出古老的星图。机械运转声从地底传来,少女银色的义肢刺破地面,她眼眶中旋转的星图与陆沉腕间晶体产生共鸣。
“三息。“她的机械关节喷出蒸汽,“时隙切割就要——“
世界突然倒流。
陆沉重重摔回地窖,铜镜仍在半空坠落。但此刻镜中映出的不再是杂役房,而是浮岛群“蜃景“的轮廓,某个与自己面容相同的身影正站在星骸王座前。腕间晶体传来灼烧般的痛楚,他猛然意识到:这不是预兆,是正在发生的现实。
阁楼传来星术师们惊慌的脚步声,浑天仪倒塌的巨响如期而至。陆沉握紧浮现金纹的短刃,额间裂纹渗出星辉——这一次,他看清了蚀星者黑袍下的真容。
那些晶化躯体的心口位置,全都嵌着与他一模一样的暗红晶体。
星链裂隙中的倒影
陆沉的瞳孔骤然收缩,腕间晶体突然发出太阳般的光芒。他看见蚀星者们胸口的暗红晶体正在跳动,像是某种寄生生物在吞噬宿主的生命力。当短刃贯穿为首者胸膛时,那枚晶体突然弹射而出,悬浮在陆沉掌心。
“这是...“他还没说完,晶体突然解体,化作细密的星髓雨渗入他的皮肤。陆沉感到自己的血管里传来金属凝固的声音,某种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正在与他的意识融合。
“你正在吞噬星魂。“机械义肢少女从崩塌的墙壁中跃出,她的银色义肢末端亮起幽蓝光芒,“这是蚀星者的仪式,他们用这种方...呃!“
陆沉的裂纹突然蔓延至喉咙,他发出不属于自己的咆哮。体内的星魂正在觉醒,将他三年来的屈辱、观测到的星象、以及蚀星者的记忆碎片统统碾碎重铸。他看见浮岛拍卖会上被切割的神族遗骨,看见赤霄剑宗锈蚀的飞剑正在重组,看见幽冥商会的传送阵渗出黑色粘液。
“别抵抗!“少女的义肢突然抓住他的肩膀,机械关节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星链崩解时,所有星魂都会寻找新的宿主!“
陆沉的影子突然脱离地面,化作一头由星辰碎片构成的巨兽冲向天际。当他的意识与影子巨兽同步时,他看见了令人窒息的真相:九重星链并非牢笼,而是囚笼;人族的星脉觉醒,实为星魂寄生;而他体内苏醒的星魂,正在将整个世界当作新的星域重塑。
时隙切割的真相
“时间暂停了。“少女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她的虹膜正在变成星图,“这是星骸遗民的禁术——时隙切割。“陆沉感到自己的心跳变得缓慢而沉重,像是被按进了凝固的星髓中。
沉从黏稠的暗夜中挣脱时,指节深深掐进被褥里的星纹锦缎。那些用蚀星者血液染就的云雷纹,此刻正透过皮肤向骨髓渗透着寒意。他清晰地记得三日前镇压裂渊时,师父的拂尘曾在这里蘸取过自己的精血——原来从那时起,自己就成了活体阵眼。
晨钟撞碎最后一丝幻象时,镇魂铃在腰间发出悲鸣。七枚青铜铃铛本该对应北斗七星,此刻却多出第八枚虚影——那是昨夜妖物灰烬中凝结的星骸。陆沉笼上道袍的瞬间,镜中人瞳孔深处闪过鎏金裂纹,与镇渊阁匾额崩解时的纹路如出一辙。
竹帚触地的第七十二道弧线,石缝里蜷缩的三叶草渗出星髓污染的血色。这种猩红他在裂渊深处见过千万次——每当星链震荡,被镇压的域外天魔就会撕开封印渗出污血。陆沉突然意识到,太液池冰面倒映的从来不是晨曦,而是星轨偏移的投影。
“你身上的气息......很有趣。“妖物临消散前的低语在耳畔回响。此刻陆沉才惊觉,那腐臭雾气中混杂着观星回廊特有的沉香——本该在三十年前就随上一任星术师眼球一起封入墙体的禁药气息。
真人拂尘扫落的刹那,陆沉在茶水里看清了真相:那些透明丝线根本不是阵法脉络,而是从自己脊椎抽出的星脉!每个被镇压的妖魔啃食的,都是他被星骸秘术改造过的神经。怪不得每次运功时丹田都会刺痛,原来所谓“走火入魔“,不过是星脉被啃噬的剧痛。
“是裂渊......在反噬。“陆沉咳出的黑血在空中凝结成微型星链模型,那些交错的光轨竟与天隙开启时的星象完全吻合。他终于明白每晚重复的噩梦不是预警,而是星骸女王通过梦境传递的真相——镇渊阁从来不是封印,而是把活人生祭转化为星链养料的熔炉。
当黑色潮水漫过脚踝时,陆沉腐朽的肉身开始晶化。这是蚀星脉觉醒的征兆,他破碎的星魂正在与神族遗骸共鸣。妖魔们恐惧退散的瞬间,他看见潮水中浮现出星骸女王的冰棺倒影——那位被称作灭世魔君的存在,眉间竟有着与自己相同的鎏金裂纹。
“原来......我们都是钥匙。“陆沉的笑声震碎了最后一块青砖,地底涌出的不是妖魔,而是被星链吸干精血的历代祭品。他们透明的魂灵在空中交织,形成逆转的九重星链,将整座天枢宫拽入时隙虫巢的裂缝。
在意识消散前的瞬息,陆沉终于触碰到星骸女王的记忆:三百年前,正是天枢宫初代掌教用铸星术将她封印,将守护星链的星骸遗民污蔑为域外天魔。而所谓裂渊,不过是星链吞噬生命时撕裂的时空创口。
当逆转星链完全展开时,永夜冰川传来冰棺炸裂的轰鸣。观测者第七席的罗盘轰然爆碎,星图上浮现出全新的预言——「双生命星终将交汇,腐朽的星链该由星骸重塑」。
当世界重新启动时,一切都变得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