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你要请赵璋德?你没搞错吧?”
夏允彝刚刚在《江南旬刊》上把赵璋德批的体无完肤,陈子龙也被其送进了牢房。
东林党和阉党的第二轮交锋已经到了水深火热的地步。
陈子龙说要请赵璋德,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两人凑近了一点,夏允彝附耳旁说道。
“你点个头,我这就去叫沈扬从苏州回来,到时候请到赵璋德……”
他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陈子龙差点两眼一黑。
这还是我认识的苏州民乱前的东林党吗?
比他还杀伐果断。
他严重怀疑当时砍下文之炳脑袋那一刀至少改变了张溥,杨廷枢,夏允彝三个人的性格。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来的是魏忠贤,他还真下得去手。
“不杀人,怎么能随便杀人呢,而且杀了也没有意义。”
陈子龙摆了摆手,“先去请吧,记得送一份重礼,别人来不来还不一定呢。”
“如果赵璋德来,我要说什么?让他开放你的条件?”
“把整个营田所的处置权交给他,然后和他闲扯,吹捧都可以。”
“就是别和他谈我的事。”
“啊……?”
夏允彝云里雾里,看陈子龙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点头应和下来。
“差点忘了,这是你姨娘和你妹子给你做的薄荷糕。”
夏允彝急忙掏出一盒糕点和一盒芝麻糖。
“我也不知道买点啥,都怕你在这里受委屈,就买了一点华亭西街的芝麻糖。”
“砰!砰!”
外面传来有规律的敲击铁栅栏的声音,探视时间快到了。
“懋中,我和大家都等你出来,为你接风洗尘。”
夏允彝隔着铁栏杆握了握陈子龙的手,转身离去。
阴暗的监狱又重新陷入令人窒息的安静。
陈子龙抓起一块薄荷糕,清凉的感觉沁入身体。
他的思路愈发清晰。
现在的松江,是东林党,以董家为代表的松江本土官僚大地主,阉党三方势力的角逐。
对于掌握中央大权的阉党而言,每年都有不少举人进士奴颜卑膝的投靠。
县令这种七品官员和流水生产线一样,倒了一个随时可以补上。
杀了一个赵璋德,明天不知道又来了一个张璋德,王璋德。
阉党真正的根基只有天启皇帝对魏忠贤的信任。
这一招苏州已经试过一次,事实证明真的很好用。
而董家这类的大地主,只想要那数万亩土地和松江的安稳。
正是因为陈子龙这般强势的人管理营田,再加上董祖常的投效和桥梁,松江派才会和阉党合作。
但是最为关键的是,阉党无法容忍政治权威遭到挑战,松江派不能接受松江有一块良田不是自家的。
这是破局的唯一机会!
陈子龙决定以退为进。
……
上海县衙里,赵璋德近来可谓是春风得意,既收押了魏公的眼中钉陈子龙,又兵不血刃的收回了营田所的数万亩滩涂地。
昨日的宴会上,同样是松江有名的才子夏允彝邀约,作陪的有营田所赵峰和,吴驴子。
他们不但不提陈子龙之事,还都主动提出将营田所的管理权交给上海县衙。
说是交给上海县衙管理,那不就是给他赵璋德吗?
要知道,就算被富户瓜分过,那也还有数万亩良田啊。
虽然营田所剩下的残兵败将无力对抗,但有这种好事,赵璋德喜出望外。
唯一让他头疼的是陈子龙的定罪问题和贪得无厌的松江大户。
按理说,这些松江的地头蛇已经在前头就把最好的那片田地瓜分,剩下这点他要用来打点阉党上下,揣入自己腰包。
可董祖常和几家大地主还三番五次的来找他要地。
一会儿这块地是他家祖传的,一会儿那块地埋了他二大爷。
从赵璋德自己的角度,他认为已经抓了陈子龙立了大功,又瓜分了营田所,差不多就行了。
这几天,光光是松江官场上,就有小半数官员对羁押陈子龙表达了不满。
吏部郎中周顺昌更是一封文书直接传到了上海县衙。
意思只有一个,陈子龙必须放。
要知道,苏州民乱案前,周顺昌是吏部司封司郎中。
苏州民乱后,周顺昌是吏部考功司郎中。
都是吏部郎中,品级不变,部门不变,但那能一样吗?
再加上同属东林党人的孙承宗已经被皇帝加封内阁大学士。
虽然在此事尚未表态,但依旧是悬在阉党头顶的一把利刃。
自从苏州民乱案之后,阉党在江南的控制力一落千丈。
否则也不需要临时调齐韦和他来松江。
难道魏公你还真指望依靠着一个煽动攻击董家二公子的罪名把陈子龙摁死?
时代变了,大人。
但魏忠贤和他的“四虎”“五彪”却不这么想。
他们无法接受在天启五年的左都副御史随意可杀,天启六年的一个秀才却这么难对付。
眼看陈子龙迟迟无法定罪,阉党派出了一个重量级的人物。
锦衣卫三把手,“五彪”之一的崔应元携魏忠贤令旗南下。
为了防止重蹈文之炳的覆辙,崔应元在来之前先调集了一个完整的锦衣卫千户。
在靠近松江时,又用魏忠贤的令旗调动了亲近阉党的金山卫出兵一千。
在天启六年的六月一日,“五彪”之一的锦衣卫指挥崔应元带着整整两千兵马,抵达松江。
一到松江,崔应元直奔上海衙门。
“崔大人,一路舟车劳顿,辛苦您老了。”
赵璋德在门口迎接,却被崔应元直接无视,大步跨进里屋。
赵璋德不明所以,只得一步做两步的快速跟上。
“下官哪里有不对的地方,还望大人指正,小人感激不尽。”
“听说你收下了陈子龙营田所的几万亩地?”
“是。”
“听说你赴了陈子龙好友夏允彝之宴,你们谈了什么?”
“都是胡乱瞎谈,下官实在不记得具体谈了什么。”
“没谈到陈子龙?”
“没有,一句都没有。”
“赵璋德,你好大的胆子!”
“东林党除了这几万亩地,还许给你什么好处?!”
崔应元猛地停下了脚步,阴森的眼睛死死盯着赵璋德。
两侧的锦衣卫均上前一步,锋利的腰刀抽了出来。
“扑通!”
赵璋德双腿一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大人,冤枉啊大人。”